本書重點描寫以歸僑子弟司徒煦為代表的南樓七壯士在南樓阻擊戰中的英雄壯舉,深入挖掘國難當頭各個階層、多個姓氏個人及群體內心的掙扎、反抗,表現外敵入侵時中國老百姓民族大義的覺醒,同仇敵愾,一致對外。一個個震撼人心的故事與細節,真實再現了抗戰時期硝煙彌漫的烽火歲月,滲透著血與淚的家國記憶。
梁小恩,華南師范大學中文系畢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文學院簽約作家。大學期間起在省級以上報刊發表作品,迄今在《文藝報》《中國作家》《中國報告文學》《作品》《鴨綠江》等數十種報刊發表報告文學、散文、中短篇小說、詩歌、文學評論等一批,著有長篇紀實文學、散文集、文集等多部,發表作品二百多萬字。曾獲中國作協、廣東省、廣東省作協等主辦的、省級文學獎二十多項,如中華寶石文學獎,廣東省魯迅文學藝術獎(文學類),首屆廣東省青年文學獎,廣東省、廣東省作協等主辦的全省大型報告文學評選金獎,廣東省主辦的征文一等獎。主創的電視片獲廣東省新聞出版局主辦的廣東省廣播電視節目獎(電視文學)一等獎。
《碉樓怒漢:南樓七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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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司徒文,今年二十八歲,做裝修工程,經常在外面跑。老爸叫司徒彥,六十多歲,住鎮里,這段時間他閑著沒事,帶老媽回鄉下樹溪東華坊的老房子住去了,說是方便照顧奶奶。我奶奶八十多歲,身體還硬朗,只是牙快掉光了,不愛講話,但是仍然愛美,每天都要照幾遍鏡子,頭發雖然稀稀疏疏,梳得卻是一絲不茍,總是給人一種清爽利索之感。奶奶年輕時絕對是一個人見人愛的美人胚子,老爸說,他小時候,只要奶奶在鎮上、在縣城里那么一溜達,曾令多少達官貴人和公子哥兒兩眼發直,垂涎三尺。
我奶奶并不是我親奶奶,我爸不是她親兒子。我奶奶也不避諱這個事實,小時候,她不時頗有興致地給我們兄妹講點她當年的故事。奶奶一輩子只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后收養了一個孤兒,就是我爸。我爺爺小名司徒元煦,號達祥,大名司徒煦。
聽老一輩說,我們的家族曾經是大戶人家,我爺爺是前清上海源記錢莊、香港麗合源銀號、赤坎麗和興銀號總經理,五邑著名巨商司徒懿接公的曾孫。聽人說我爺爺奶奶當年在家鄉是很有名氣的,爺爺青年才俊,奶奶貌美如花,抗戰那年,在南樓□慘烈的那場戰斗中,我的爺爺壯烈犧牲了,沒來得及給奶奶留下一句話。后來,我的奶奶便按鄉下的習俗收養了我老爸來繼承香火,一直把他撫養成人。
我爸他們回樹溪鄉下老家后,小鎮里的家就剩我一個人。我的兩個姐姐,早已結了婚,都在香港,時不時回來看看我們。我這個老兒子遲遲不肯依照父母的意愿結婚生子,老爸老媽也是眼不見心不煩,這不,老爸老媽又回鄉下陪奶奶,當孝子賢媳去了,留我一個人在鎮里瞎鬧騰。
我的家鄉赤坎樹溪東華坊是位于赤坎鎮附近的一個村子。赤坎鎮很久以前是開平的政治經濟中心,曾是縣城,算是一個歷史文化名鎮,離如今的開平市區也就二十來里路程。我爸叮囑我每周必須回去一次,說是奶奶歲數大了,見一天少一天,要多回去陪陪她。今天,老爸又打電話叫我回家,說有點事。我的車子就在老爸的呼喚下奔跑在通往小鎮的路上。
南方的初春,氣溫雖然不低,卻陰冷潮濕,今年入春就沒見著幾個晴天,老天好像要把好幾年的雨全下完似的。你看,細密的雨絲又扯開了,像在你面前扯開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你無論怎么努力,也無法沖破它的網羅,但縷縷寒氣卻從各個網洞向你襲來,從你的每個毛孔鉆人你的任何一處肌膚。我沿潭江邊的公路不緊不慢地開著車,不一會兒就看到高高聳立在潭江邊的南樓。南樓布滿彈痕,千瘡百孔,滿目滄桑,霧蒙蒙的空氣中,南樓周圍的松柏越發蒼翠。我不由停下車,心底涌上一股莫名情愫,說不清楚,就是心緒不再平靜,不能淡然。
潭江緩緩流淌,聽老爸講,以前潭江比現在要寬要深,而且比現在還要清澈,曾經是我們這個僑鄉——江門五邑舉足輕重的水路交通要道,而潭江邊上作為水陸運輸樞紐的赤坎鎮,也就成為了一個繁華的經濟和歷史文化重鎮,有“小上!敝Q,曾被譽為“中國五大名鎮”之一。到現在,每年國內外都有不少人來赤坎參觀旅游。由于家族關系,我對當地歷史還是知曉的,尤其是我爺爺和奶奶的故事,可以說是蕩氣回腸。我望了一眼南樓旁邊七□□的雕像,突然想,□中間右手高舉著□□、左手緊握著拳頭的那位壯士,如果還活著,該會是我的爺爺吧,如果他還活著,那時該和我的奶奶生下兒子了吧。那么,我老爸就成不了奶奶的兒子,老爸成不了兒子,我豈能當孫子?呵呵,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哈哈,還是當孫子好。
車子開到鄰近開平一中的高咀涼亭,我習慣性地把車開到路邊停下,走向路旁小山丘的土墳,雙手合十,低頭靜默幾分鐘,恭恭敬敬地鞠躬拜了三拜。每次經過這里,我都會習慣性地在這里駐足。這里是埋葬著我爺爺司徒煦等南樓七□□的地方。1945年8月□5日,由司徒氏四鄉事業(族務)促進會同仁發起,在開平縣立中學(今開平市□□中學)廣場,隆重舉行南樓七□□追悼大會,參加追悼大會的有當時江門四邑各界名流及民眾三萬余人,懷著無比沉痛和崇敬的心情默首致哀,慷慨陳詞,挽聯兩千多副。其中一副挽聯當時膾炙人口,廣為流傳,邑人皆知:“七士守南樓,兩路寇倭曾被阻;三軍逃夾水,四鄉團隊竟留名。”上聯表彰的是我爺爺司徒煦等南樓七壯士英勇御敵、壯烈殉國的英雄事跡,下聯諷刺的是當時的國民黨廣陽指揮部總指揮官率部倉皇逃竄的丑態。追悼大會結束后,七□□的遺體就禮葬在這高咀涼亭路旁的小山丘。我爺爺司徒熙的遺體被日寇殘忍肢解后拋人潭江,鄉親們打撈了幾天幾夜,都不見影蹤,只好按照鄉下的習俗,找來他穿過的衣服,再寫上他的生辰八字,與其他□□遺體一起下葬。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手機里突然傳來《□炫□□風》的彩鈴聲,我拿出手機一看,是老爸。這老頭,早晨說了今天中午前回去的,怎么現在才9點多就耐不住打電話了,嗨,老人心,海底針,老大爺老太太們閑著沒事干,就愛冒出無數怪念頭。
“喂,爸,嗯,在路上呢。什么事?”
電話里老爸的聲音顯得無比蒼老而疲憊,還帶著一絲焦急。他只匆匆問了我在哪,然后說:“立馬趕到赤坎鎮醫院。”就掛了電話。
鎮醫院,誰病了?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媽。媽雖然才六十來歲,可是身體一直不大好,終年藥不離身。我忐忑不安,連忙發動汽車向鎮醫院的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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