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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我不在乎輸贏，我只是認真

李萬中
“認真想”公眾號作者
《邏輯女孩》《邏輯學的語言》等書作者

我與這本書的作者朱莉婭·加利夫是同行。我們都致力于幫助大家學會理性思考，做出明智的判斷和決策。多年的從業經驗又讓我們面臨同樣的困惑：為什么人們在學會了邏輯學、統計學、經濟學，以及認知科學相關的知識之后，依然不會理性思考呢？對于這一困惑，我們給出了同樣的答案：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理性思考的心態比理性思考的能力更加重要。
換言之，態度比知識更重要，習慣比技能更重要。對于“理性思考的心態”，不同的人給出了不同的名字：亞里士多德稱之為“認知德性”；杜威稱之為“反思性的思維態度”；一些科學家則干脆把它叫作“科學精神”。在這么多不同的名字當中，我最喜歡的是加利夫取的名字——偵察兵思維。
士兵的目標是戰勝敵人，保衛陣地。而偵察兵的目標則是觀察地形，收集情報，繪制地圖。
因此，士兵求勝，偵察兵求真。為了求勝，許多人會不擇手段，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要戰勝對手，絕不能認錯和認輸。
為了求真，必須選擇恰當的方法。即便真相不利于自己，事實會證偽自己根深蒂固的信念，也要跟隨證據的指引。哪怕是認錯和認輸，也要求真。
偵察兵的口號是：我不在乎輸贏，我只是認真。
許多人也喜歡喊這句口號。但是，他們并不是合格的偵察兵。因為他們只在認真能幫他們取勝時，他們才認真。當認真就會輸的時候，他們就拒絕認真。合格的偵察兵，哪怕是在認真就會輸的情況下，也會認真。
合格的偵察兵，絕不會自欺欺人。當他們發現，原來自己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勤奮、善良、正直、聰明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承認自己的局限和弱點。
合格的偵察兵也是自信的，但這種自信并不源于過度的自我包裝，而是源于貝葉斯思維者對于“信念更新方法”的自信。貝葉斯思維是指，不斷根據證據的指引，調整自己對于某一個命題的可信度的賦值。而且，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不賦0 和1 這兩個值，也就是說，不認為某個命題絕對不可信或絕對可信。調整過程需要遵循貝葉斯公式，不能調得太高或太低。
在某些情況下，人人都是合格的偵察兵。比如，在計算數學題的時候。但在某些情況下，只有那些身經百戰的人，才能表現出偵察兵思維。比如，在思考那些會嚴重影響自己的自我評價和社會評價的信念時。
讓我們來做一個思想實驗。假設張三堅定地相信美國人沒有登月。他認為，與登月相關的影像都是在攝影棚里偽造的。美國人之所以偽造登月，就是為了拖垮蘇聯的經濟。并且，張三身邊還有一大群持有同樣想法的朋友。他們會定期聚會，討論各種各樣的陰謀論。在這群人當中，張三有著頗高的威望，因為他搜集的資料格外全面，說話也頭頭是道，頗有雄辯家的風采。
張三是一位士兵思維者，還是一位偵察兵思維者呢？還不確定。讓我們繼續這個思想實驗。假設有一天，張三發現了更多的信息，意識到原來美國人真的登月了，自己這么多年來都搞錯了，而且自己的那些朋友也都搞錯了。此時，張三會怎么做呢？
如果張三是一個士兵思維者，他一定會說那些信息是不可信的。他會說那些信息都是編造的。相信那些信息的人，不是受到了蒙蔽，就是別有用心。既然那些非蠢即壞的人都認為美國人登月了，那這就更說明美國人沒有登月。
可想而知，作為士兵思維者，張三在獲得更多、更全面的信息之后，其登月陰謀論思想不僅沒有減弱，反而加強了。
如果張三是一個偵察兵，他會感到非常難受。他會覺得懊悔和痛苦，畢竟自己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費了。自己一直試圖說服他人美國人登月是假的，試圖喚醒執迷不悟的大眾，結果沒想到原來一直都是自己搞錯了。
不過，即便非常痛苦，甚至預想到那些老朋友都會指責自己，張三也會認錯。為了求真，他愿意放下面子，放棄那些老朋友對自己的喜愛和尊敬，毅然決然地承認自己的錯誤。比起肉身死亡，人類更懼怕社會性死亡。很多時候，一旦你承認自己錯了，承認那些和自己并肩奮戰多年的戰友也搞錯了，那么你在他們這個圈子當中就算是社會性死亡了。
偵察兵思維者，不懼怕社會性死亡。這是因為，偵察兵思維者會把其他偵察兵思維者當作隊友，不把士兵思維者當作隊友。在偵察兵思維者看來，認錯并不可恥，輸并不可恥，可恥的是拒絕認清事實真相，拒絕承認錯誤。
朋友，你想要當一輩子的士兵，捍衛某個能給你帶來歸屬感和榮譽感的信念、觀點、身份認同或意識形態，還是和我們一起，拋棄對輸贏的執著，為了認清事實真相而努力呢？
2023 年6 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