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掌故》系列書的第十集, 延續前九集的內容風格, 立足相關史料, 聚焦近世以來、百余年內的文壇、學林、藝苑、政界的人物與故實, 發微索隱, 探尋真相, 以豐富我們對相關歷史人物與歷史事件的了解。本集收錄白謙慎《憶劉九庵先生》、譚苦盦《孟森之死》、宋希於《周肇祥退谷得失記》、陸灝《簽名本瑣憶》、榮鴻曾《楊聯陞·趙如蘭·“琴人圖”》、樊愉《我的母親龐左玉》、趙珩《叢碧先生幾頁詩稿的補注》、蔡玉洗《想起高曉聲》等十六篇文章, 圖片約一百幅。
1.孟森之死 / 譚苦盦
孟森憂國與患病的前后順序乃至因果關系,在相關敘述中,并不十分明確,究竟憂國在前繼而導致患病在后,抑或本身已有病兆,逢此浩劫,因而加劇,今已無從論斷。但因當時處于特殊歷史時期,即使孟森死于胃癌,“對于孟森的去世,日本侵略者是絕對脫不了干系的”,敘述者乃至研究者“各取所需”可也。
43.第四次遇見劉世珩 / 胡文輝
劉世珩大約沒有特意突出自己的遺老身份,也沒有特意突出自己的學人身份,他不但將自己的政見隱藏在文化面具的背后,也將自己的學問隱藏在刻書家面具的背后。最終,他活成了我們后人眼中的樣子,一個只知汲汲于古典文獻的人。
64.周肇祥退谷得失記 / 宋希於
陳慎言又為櫻桃溝留下了生動的記述。他熟知櫻桃溝舊貌,當年才能寫得出影射其地的小說,多年后才能看出營建的失去原貌。他感慨舊日主人已歸黃土,顯然與周肇祥相熟,并無不敬,倒有慨嘆。
80.簽名本瑣憶 / 陸 灝
我們碰到陸谷孫先生,就“嘲諷”他是中國英文第二好的,第一好的當然就是給他批改譯稿的那位女編輯。陸先生后來大概找到改稿看了,悄悄問我,有沒有辦法請出版社改回去。
99.楊聯陞·趙如蘭·“琴人圖” / 榮鴻曾
我私下問Canta,能否給我楊聯陞的《停琴聽松圖》作紀念?她答應了。現在這張“琴人圖”懸掛在我家已快十年,我每天都望上幾眼,追思趙如蘭教授,也遐念我們的三代師生情緣。
118.陸丹林二三事 / 黃大德
這是陸丹林以第三人稱對蕭女士戀情的唯一的敘述。不過,他在文中對鄭午昌題跋中的一些關鍵字句作了些刪改。由此可見,他并不希望人們知道他與心丹的關系,只把這段情深深地埋在自己心底。
135.從顧澹明到陳仁濤、張大千——書信里的域外販畫故事 / 許禮平
翁萬戈和王季遷請律師處理,結果他們都沒事,但是陳仁濤有八十多件書畫,運入美國時沒有報關,被沒收了。這原屬于陳仁濤的八十多件古書畫,沒收二十年后美國政府撥歸某自然科學博物館,古書畫對這個館沒有用,八十年代再轉交弗利爾博物館收藏。是傅申經手整理的。
157.我的母親龐左玉 / 樊 愉
父親帶著我跟隨到了中匯大樓,父子倆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馬路對面,望著一位位從大門走進的畫師。為了要趕緊送我上學,父親又急忙帶著我離開了。我記得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留著白胡子的豐子愷老先生走進大樓。自從母親離去后,有三十多年我從不愿靠近中匯大樓,直到最近這些年開車經過附近,才朝那樓望一眼。
182.憶劉九庵先生 / 白謙慎
和某些鑒定大家不同的是,劉先生不光研究歷史上的大名家、名作,他對很多別人不太留意的、我們稱之為小名頭的書畫家,也都關注,經過多年的努力,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鑒定路數。
206.不可替代的箋紙畫家王劭農 / 吳夜雨
《北平箋譜》中入選畫作最多的是陳師曾,其次為齊白石,與之鼎足而三的即是王劭農。陳、齊的成就,已載入文化史冊,但王劭農又是何人?畫紅人不紅,是顯而易見的。
218.關于叢碧先生幾頁詩稿的補注 / 趙 珩
這次聚會已經是四十一年前的往事了,當時的參與者如今多已不在。這幾首叢碧先生的打油詩,就留作他年記事珠罷。
237.廬隱的未婚夫“林鴻俊” / 王 蔚
廬隱向劉大杰講述時或有所掩飾,劉大杰行文中也有所保留,將兩位林君合而為一,以至只有作為引子的林君潛浮出水面,真正的主角反而隱身了。
260.姚雪垠的作家氣質和學人品質 / 俞汝捷
有時,姚老會故作神秘,仿佛所談真屬機密,不可外泄,但這正像我對他小說所提意見一樣,本身就是不善于保密的表現。我曾對一些友人說,姚老也有狡猾的時候,但那是李逵式的狡猾,一眼就可看穿的。
280.想起高曉聲 / 蔡玉洗
他不止一次地對我說,如果他不干文學,當干部,做生意,搞科研,也一樣能干得風生水起,照樣活得比別人好。我承認他絕頂聰明,精明能干,但像他這樣有強大內心自信爆棚的人還是鳳毛麟角。
297.聞見偶錄 / 劉永翔
太炎先生臨歿,以少子托孤于朱公季海。季海為人脫略,未盡厥責。章子后竟因事入獄。湯夫人恚甚,召章氏弟子群集,責朱負師之托,宣言褫其門籍。
303.踞灶觚(三) / 王培軍
魯迅下世,葉公超連作二文,稱美其文章,以為過于徐志摩、胡適。胡適見之,不快,對葉云:“魯迅生前吐痰都不會吐在你頭上,你為什么寫那么長的文章捧他!
311.編后語
第四次遇見劉世珩/胡文輝
多年以后,直到第四次遇見劉世珩的時候,我才起意去弄明白,他是個怎么樣的人。
劉世珩并非無藉藉名者,但世人對于他的印象,大體只是藏書家和刻書家,或者說是文獻家和收藏家,縱然不吝贊嘆,印象仍是扁平的——而我也只是才意識到這一點。
一
第一次遇見他,是因為陳寅恪。
1964年,陳先生有七絕四首,題為《題小忽雷傳奇舊刊本》。大、小忽雷是唐代音樂的名器,形似琵琶,《小忽雷傳奇》的主角就是善彈小忽雷的宮人鄭中丞,情節以“甘露之變”為背景展開。而陳先生所題的這個“舊刊本”,就是劉世珩在宣統二年(1910)據抄本刊刻的“暖紅室匯刻傳奇”本,系《小忽雷傳奇》的最早刊本。
《小忽雷傳奇》是由清代孔尚任、顧彩兩人合作寫成的。傳說孔尚任是收藏了小忽雷,才以此為題作傳奇的;而劉世珩則是先刊刻了《小忽雷傳奇》,然后收藏了小忽雷——稍后他又收入大忽雷,大小合璧,千年唐物集于一室,是為近代收藏史上的一大佳話。因此他自號“枕雷居士”,又名其室曰“雙忽雷閣”,更專門輯錄有關掌故編成一部《雙忽雷本事》。(據《近世古琴逸話》,大忽雷之歸劉氏,是因古琴家張瑞山的“割愛”,而張瑞山之子則說是劉氏借而不還,“封官銀二千兩”強買去的。此外,友人私下表示,大忽雷有可能是偽物,小忽雷是否即唐代遺存,是否即孔尚任舊藏,亦有可疑。)
陳寅恪詩《題小忽雷傳奇舊刊本》的第四首云:“文字能教古器新,當年盛事久成陳。檀槽天壤無消息,淚灑千秋紙上塵!痹姳砻娴囊馑,是說盛事不常,大、小忽雷如今不知下落。在《陳寅恪詩箋釋》里,我搜集了不少近人題詠或記述“雙忽雷”的文獻(此后又陸續發現了更多),但對于“檀槽天壤無消息”這一句,卻認為“當謂小忽雷樂器原物在孔尚任以后不知下落”,“陳氏此時或一時失記”,F在再細想想,這個判斷實在是個大錯!陳先生既是給劉世珩刊刻的《小忽雷傳奇》題詩,劉氏收藏大、小忽雷的掌故實在沒理由“一時失記”,故“檀槽天壤無消息”應指大、小忽雷在劉氏之后不知下落才對,那么,所謂“當年盛事”云云,就該是指劉氏收藏大、小忽雷這一近代著名掌故了。
《陳寅恪詩箋釋》初稿的完成,差不多在二十年前了,那時我根本無暇顧及劉世珩其人,大約只當他是個收藏家吧。
二
第二次遇見他,是通過貨幣史。
最近就劉世珩事翻檢資料時,發現彭信威《中國貨幣史》第八章“清代的貨幣”部分,在討論清末幣制改革時,有幾頁涉及劉世珩。當時列強皆采金本位制,而中國是白銀本位,此時白銀貶值,中國貨幣對外兌換吃虧,故時人多主張改革幣制,也采用金本位制。彭信威列舉了諸家建議,第一位就是劉世珩:“第一是光緒二十九年(公元一九○三年)江蘇候補道劉世珩條陳的《圜法芻議》,主張采用金幣本位,鑄造五圓、十圓、二十圓的金幣,及銀銅的輔幣,并設立國家銀行發行鈔票!麤]有說明如果金銀比價變動時怎么辦!钡硇磐䦟Ξ敃r中外人士的建議皆評價不高:“當時不止反對金本位的人不懂得貨幣學,就是主張的人,也都是外行。劉世珩所主張的金單位竟根據銀兩來決定,并且認為這是最要關鍵,似乎有意要維持金銀間的比價,使銀幣成為一種實幣。這樣如何能說是金本位呢?……”當時風氣始開,當事人自有時代局限,可不必論。
彭信威引述劉世珩的《圜法芻議》,依據的是《清朝續文獻通考》。前些時候,我在孔夫子舊書網買到了《圜法芻議》的單行本,扉頁題“甲辰九月 蔥石”,扉頁背后署“南洋官報總局排印”,蔥石是劉世珩的字,此書是甲辰年刊印,即光緒三十年(1904)。彭信威簡單錄出了《圜法芻議》的條目,但對照原本,實有錯誤。原本大旨共五條,彭氏所列的第二至第五條,其實是原本第一條中的小目,同時彭氏漏掉了原本第五條“請昭示大信于天下以期圜法之通行無阻并收回應有之利”。
此外,民國時陳度所編資料集《中國近代幣制問題匯編》(幣制部分)里,收錄了劉世珩的《銀價駁議》,系針對美國人精琪(J. w. Jenks,又譯作精琦)的《中國新圜法條議》逐條而作的駁論,另有《中國新圜法條議詮解》(此外書中還收入劉氏的另一篇《劃一幣制議》)。檢《圜法芻議》自敘,劉世珩自謂針對精琦氏的條議“.繹奧隱,逐條簽說以復之”,當即指《銀價駁議》之作,正是在此基礎上,他又進而撰寫了《圜法芻議》。
《中國近代幣制問題匯編》在《銀價駁議》之后有編者按:“本書甲辰二月(清光緒三十年)南洋官報局排印,傳世甚稀,今自上海涵芬樓藏書抄出!庇杀死,我買到的《圜法芻議》,應該也是“傳世甚稀”的——而我居然還能買到,可見劉世珩其人還是比較冷落的吧。
強調一下,關于劉世珩在清末幣制問題上的撰述,我現在的所知,是得自最近的“補課”。不過,我讀《中國貨幣史》卻相當早,據批注是在2007年,當時在書里第二處的“劉世珩”三字下劃了紅線——這說明,當時我對他已有點注意了,想來應是對他出現在貨幣史著作里感到有些訝異吧。
也就是說,這可算是我第二次遇見劉世珩,但只是略一遲疑,就擦身而過,而且過后竟完全忘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