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內容講述: 1956年10月4日, 一個叫素錦 (為信主及家人諱, 對信中涉及的主要人物姓名作了處理) 的女子踏上了從上海到香港的旅程, 她要去尋找自己三個孩子的爸爸。各種陰差陽錯, 她就此留港二十年。素錦和妹妹素美, 把這二十年的光陰, 以工筆畫的方式, 留在了文字里。從1956年10月5日第一封開始, 到1975年12月12日最后一封信結束, 總計三百全封, 近四十萬字。通過這些書信, 我們能看到素錦在香港的生活變遷與喜怒哀樂, 感受到一個母親的隱忍煎熬及堅持。這些書信, 能讓我們看到一位香港普通小市民對于生活和世事的種種態度, 特別是對香港1956年到1976年這二十年間的變化與發展的獨特體會。這些書信雖是素錦的個人哀樂, 但也反映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底層百姓的生活; 既是素錦個人生命史的片段, 也是研究香港城市史的文獻史料。
1.小人物與大時代
素錦在香港的二十年,我們可以看到每一次大事件對她的影響,從香港經濟的騰飛到李嘉誠的第一桶金——塑料花生意,從香港的房價飆升到1973年的香港股災,從1962年的香港水荒到令人聞之色變的臺風“溫黛小姐”,樁樁件件都影響著素錦的生活,從中可以體會小人物在時代洪流中的被動與無奈。
2.女性的內在成長
在書中,我們可以看到素錦作為女性的心路歷程與內在成長。從不得不依附他人,到克服種種困難,自己出去打工。不管多么艱難,也從未放棄作為母親的責任,把辛苦攢下的每一分錢,源源不斷寄回上海。最難得的是,素錦在經濟狀況極度困窘的情況下,一直未曾放棄自我成長。如書中所說,《約翰·克里斯朵夫》這本書,支撐素錦度過了人生中很多艱難時刻。
3. 內地與香港的相互扶持
1962年,香港遭遇水荒。周總理指示:“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證香港同胞渡過難關!”這才有了東江引流入港的工程計劃,簡稱“東深供水工程”。 同時,內地在自身也極度困難的情況下,依然決定從武漢、上海、鄭州向香港開出三趟專列,專門用于運送蔬菜、水果、活魚、活雞等食品,以滿足港人需求。這三趟專列被稱為“香港生命線”,1973年,香港遭遇油荒,內地通過華潤公司出手幫助。由此可以看出,內地與香港的相互扶持由來已久。
4.此書已有一定的關注度
本書最初刊登在《讀庫》2002年第2期,四萬余字。此文一經刊出,即引起廣泛影響。(1)2022年7月1日的《讀庫小報》刊載了胡子華的評論文章《三百余封書信,一位女性二十年的光陰》。(2)2022年7月4日,故事FM做了一期節目,名字叫“尋找素錦”,故事FM公號這篇文章閱讀量為6.2萬。(3)這一期《讀庫》入選2022年豆瓣年度讀書榜單。(4)榮獲2022“收獲文學榜”非虛構類第二名。
5.著名演員、導演、專欄作家陳沖的推薦
陳沖亦被素錦的命運深深打動。她找到了本書作者百合,表示有改編成電影的打算,并欣然為本書題寫了推薦語:從剪不斷理還亂的七情六欲,到富有犧牲精神的愛;從無奈求生存的奔波,到閱讀羅曼·羅蘭時的感動和升華;這對姐妹長達19年的通信,記載了時代洪流中一群小人物的夢想、命運和精神,感人至深。
序
作為收藏家,我鐘情的專題就是紙品,諸如名片、戲單、契約、賬本、票證之類,見到這類物品,總想摩挲一番,探究它們背后的故事。
開始時,我特別著迷名人書信的收藏,但收獲甚微。一是真假不好判斷,不敢輕易出手;其次是要價很高,即使見到心儀的名人信札,也常因囊中羞澀而作罷。
后來,許多書販知道我喜歡收藏書信,便經常向我推薦民間書信。但當時我喜歡的還是名人書信。后來,我逐漸感覺到,這些民間書信也是難得的史料,是很有價值的。從那以后,我便把精力放在了民間書信的收藏上。至今,已經收藏一百多個家族的書信,有的家族信件竟達上千封。這些都是珍貴的歷史記錄。
收藏素錦(為信主及家人諱,對信中涉及的主要人物姓名做了處理)書信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那是2013年11月,我在上海戲劇學院參加全國中青年戲劇評論家研修班學習期間,周末帶著來自港澳臺的同學去上海文廟淘書,在市場東南角的臺階上,有家攤位上擺放著一厚沓裝訂好的書信,總計八冊。每冊封面上都標有書信的起止日期。攤主要價一千五百元,最后我以九百元的價格收入囊中。當時有個細節讓我印象深刻。當我決定要買這批書信時,攤主給自己的家人打了個電話,征得同意后,他才賣給了我。
素錦寫給家人的信,從1956年10月5日開始,到1976年12月12日結束,共三百二十六封,跨度二十年,總計四十萬字,記載了她在香港二十年的日常起居、生活瑣事,展現了她的悲歡離合與喜怒哀樂。這些書信,讓我們看到一位香港普通小市民對于生活和世事的種種態度,特別是對香港1956年至1976年這二十年間變化與發展的獨特體會。這些書信雖只是素錦個人的喜怒哀樂,但也由此可以看到香港五十至七十年代底層百姓的生活;既是素錦個人生命史的片段,也是研究香港城市史的文獻資料。特別有意思的是,這批書信還包括素錦的妹妹寫給姐姐的書信底稿,共一百五十六封,二十余萬字。姐妹間的往來書信,工筆描繪了這二十年間上海與香港的社會生活細節。
書信作為情感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能夠真實地展現人的內心世界。但民間書信其實很難留存,也不容易進入“歷史”。對于自己收藏的一百多個家族的書信如何發揮社會價值,我開始時束手無策。后來受趙瑜先生《尋找巴金的黛莉》和云從龍先生《明星與素琴》等作品的啟發,我漸漸找到了途徑。尤其是云從龍先生,一直致力于民間立場的個人歷史寫作,那些帶有體溫的記憶,有細節有識見,填補了宏大敘事留下的空隙,讓人離歷史現場與真相更近一步。他在《讀庫》發表的一系列非虛構作品,試圖通過挖掘小人物的個人史來反映滄桑巨變的大時代,對我啟發很大。
收藏素錦的這些書信后,我曾通過各種方式,甚至寫信給中央電視臺《等著我》欄目,試圖尋找她的后人,但始終沒有結果。
2021年,我和作家百合以素錦的書信為基礎,開始嘗試非虛構寫作。在共同設定寫作框架和寫作視角之后,由百合執筆,完成《素錦的香港往事》一文,四萬余字。特別感謝張立憲主編的大力支持,這篇文章在《讀庫2202》刊登之后,受到很多讀者的關注與好評,并榮獲2022年《收獲》文學榜非虛構類第二名。
中華書局馬燕編輯看到《讀庫》上的文章即聯系我們,希望推出單行本。百合再次閱讀了所有信件,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充到十四萬字,結構上也有所調整。之前是按照素錦在香港生活的橫斷面來謀篇布局的,而單行本則以素錦在香港生活的時間軸為主線,大大豐富了她在香港生活二十年的生活細節。此外,也涉及素錦在上海的親人的生活軌跡,展現了特定時代的社會氛圍,折射滬港兩地二十年間的滄桑變化,讀來令人唏噓。
來自讀者的認可,給我們很大的信心與鼓勵。我們將繼續利用收藏的家族書信,梳理小人物的歷史,以期給讀者奉獻更多作品。
劉濤
2023年5月
后 記
在寫作這本書的過程中,我曾一度誤解自己,以為自己是個冷漠的人。
素錦的故事,最初寫成中篇,發表在《讀庫》上,不少讀者留言說為之淚下,某處某處觸動到了他們,而我,竟然一次都沒有。
過了很久,我才反應過來,是我的身份不允許。作為一個貼身觀察者,面對這浩如煙海的幾十萬字書信,我相信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這二十年是怎么過來的。但作為故事的講述者,我卻必須時時警惕因入戲太深而失于主觀,一不留神泄露過多情緒而將文字洇漫,讓這個真實的故事失去真實的力量。
我只能克制著,用文字把她的生活一日一日推動下去,與之一同隱忍,一同憋屈,一同經受光陰細碎的磨折。關于素錦,要說的一切似乎都在作品里說盡了。
素錦是一個現實存在過的人,不是廟里的泥塑金身,普通人有的毛病她當然得有,也必須得有。悄悄說一句:私心里,我更喜歡素美一些。但一想到素錦所經受的那種種苦楚,便又能理解了,性格上的種種硬傷,又何嘗不是生活加諸于她身上的副作用?那是真實人性的一部分,無需回避。
如果沒有流落在民間的四百多封信,她的故事也許永遠不會為人所知;如果不是那天陽光正好,恰好被去上海文廟閑逛的劉濤老師慧眼收藏;如果在七年之后一個平常的雨天,在劉老師的辦公室,我沒有出于好奇順手抽出那箱子里的第一封信,不知道,她還要在故紙堆里被掩埋多久。
這個女人戲劇性的人生經歷引起了我們的唏噓感嘆。在我家附近的咖啡館里,我和劉濤老師多次探討交流素錦的人生軌跡和她的命運。
《讀庫》版的篇章結構由劉濤老師設定,把素錦在香港的生活按主題以橫截面的形式展現,引發了讀者對素錦命運的關注。之后,“故事FM”團隊做了一期名為《尋找素錦》的音頻節目,反響熱烈。
重新寫作這本書時,由于篇幅許可,多方面考慮后,我決定將素錦的故事按照時間線縱向推進,這樣可以展示其家族內部更多的細節,讀者能從中看到更立體的素錦,其他家庭成員也依次登場,尤其是妹妹素美,有了更多“戲份”。
通過本書,我們能看到香港與上海兩地的歷史變遷,體會到歷史對小人物命運的操控;也能窺見中國式家庭的獨有特色,家庭成員一方面重視血緣親情互幫互助,一面因連結緊密而界限模糊,常因付出與得到不對等而心態失衡,由此生出誤解與怨懟,導致恩怨交纏,成了算不清的糊涂賬。
于我而言,與其說這是一次書寫,毋寧說是一場相遇。我和素錦,本是存在于不同時空的兩粒微塵,毫無關系,是這些書信如蟲洞,讓我們得以交匯。互亮的微光,又恰好被路過的人們看到。
感謝劉濤老師對我的無條件信任,感謝《讀庫》張立憲先生及其團隊對素錦故事的重視及推廣,感謝中華書局責編馬燕老師的誠摯邀請,感謝香港著名編劇陳文貴老師,對于我在寫作過程中關于香港民生問題不厭其煩的解答——少了其中任何一個人、一個環節、一段緣分的加成,成書都不可能這般順利。
當然也是有一些遺憾的,總在“要不要寫細寫全”與“照顧整體流暢性,太過瑣碎會影響閱讀體驗”之間糾結徘徊,但正是有遺憾,才會讓人牽念掛懷,成全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完整。想起一句電影臺詞:“人生若無悔,那該多無趣啊。”
此刻正是春天的黃昏,我去取快遞。蔥蘢的園子里剛下過小雨,枝頭樹葉濕漉漉的,花朵沉甸甸的,空氣鮮潤如汽化的清淡果汁。人們腳步輕快,孩子們的笑聲太響,震落了花木上的雨水。
所遇一切,盡皆美好。
百合
2023年暮春
本書作者百合,作家。代表作:《百看紅樓》三部曲,散文集《愛自己是終生浪漫的開始》。
序
引子
上篇(1956—1966)
下篇(1967—1976)
尾聲:最后一封信
后記
引 子
我知道她的名字,見過她的字跡,卻不清楚她的模樣;我了解她的人生,洞悉她的脾氣,卻不知曉她的結局。
她是一百年前出生的人。
在上海文廟的一個舊貨市場上,有緣人和她偶然相遇,那時候的她,已然棲身于一堆故紙里。
準確地說,那是一些舊信,她是那位寫信的人。
在一摞摞的家信中,順手拿起了第一封,從此跌進了一個女人煎熬的人生里去。
那是一封向上海市政府申請赴港的信。
我于十九歲時,因家庭生活困難,父親去世甚早,母親身弱,弟妹幼小,一家無依,為生活逼迫,只得進入舞場伴舞。
后遇章文勛后,愿負擔我一家生活,我也急欲脫離惡劣環境,就與之同居。
后我母親亡故,妹也結婚,弟于一九五一年參干,現在朝鮮。
現我在上海無親無故,只有子女三人,長女十歲,現在上學四年級,次子八歲在三年級,三女在幼兒園,我自己也身弱多病。
章文勛于一九五零年七月赴港后,于一九五零年十一月曾來滬攜領其妻兒一同赴港,其走時,我也不知。后其來信曰,我們的生活費由他每月匯來家用,我因無技能,只得教養子女。所以我也一直留于上海,也從未有去過香港。只有平時他難得來信與我得知他的情形外,我是無法可以得知他的信息,他每月給我們的生活費是五佰元港幣。
自一九五三年起,匯款經常脫(拖)期,有時脫(拖)十多天,有時脫(拖)一月以上。而匯款也減少,有時四佰元,有時三佰元,生活也已感入不敷出。在(從)一九五三年十一月起到現在,就沒有能再收到他的匯款。所以目前我的生活確實陷于萬分困難,實難維持,借貸無門,實在無法,故而請求照顧使我們能維持生活,只得赴港以解決三個子女的生活問題。
這一份殘缺不全的申請,沒有落款和日期,但這個女人的身世自述,前半段恍如張愛玲《半生緣》里的姐姐曼璐,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被迫成為舞女,跌入風塵難以脫身,正好遇到祝鴻才,慌忙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上岸,做了商賈外室;而后半段,又令人想到臺灣作家蔣曉云的作品《北國有佳人》的主人公商淑英,上岸后開枝散葉以求穩固地位,卻不料對方一去不回,水闊魚沉無處問;最后才是《鍘美案》里的棄婦秦香蓮,拖著嗷嗷待哺的幼子幼女四處哀告。
這不是小說和戲劇,是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發生過的真實事情,這份申請讓人不能不對她的命運莫名牽掛。
再打開一封,是她寫給自己孩子的:“芬兒、小慶兒:媽媽已于四日下午平安抵港。一切都好,勿念。今天我已見到你爸爸,現在還沒有結論……”落款是“媽媽 周素錦 手書1956年10月5日”。
原來她叫周素錦。原來她去了香港,還找到了孩子們的父親,那個將正室妻兒悄悄帶走,卻連招呼都不跟他們母子打一聲的男人。用今日的女性眼光看,就是個擅長金蟬脫殼的薄情之人,他會怎么對待她呢?
答案就在這一箱發黃的紙張里,四百八十二封書信,六十余萬字,跨度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