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錄了芥川龍之介*為經典的21篇怪談:《羅生門》《竹林中》《地獄變》《煙草與魔鬼》《諸神的微笑》《河童》等
神秘、未知的恐怖構成了芥川龍之介筆下光怪陸離的怪談世界,而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故事不但深藏著人間的溫情與愛意,更是揭示日本社會萬象然。
▲“世界文學巨擘”芥川龍之介怪談全足譯本:本書收錄了“短篇小說之神芥川龍之介所有怪談小說。▲多位大師聯袂推薦:芥川的作品,所用的主題*多的是希望之后的不安,或者正在不安時之心情。――魯迅 (芥川的《羅生門》)一見之下,材料非常新穎,結構相當完整。令人敬服。像這樣的小說,若再寫上二三十篇,必將成為文壇上無與倫比的作家。――夏目漱石芥川是一位才華橫溢、學歷豐富、思想深刻、氣質高邁、文字清麗、在藝術琢磨上頗有功力的作家。――樓適夷芥川龍之介驚人的的文學成就和深厚的文學素養無人匹敵。――春上春樹如果要在日本找個可以與西方的卡夫卡相對應的人,就是芥川龍之介了,他們都是*先感到“現代”來臨,既無法應對又無法躲避。――止庵▲ 本書的封面插畫師是畢業于中央美院的知名畫家――幽川,歷時6個月的時間創作而成。▲裝幀精美,內外雙封:外封為海報折疊而成;內封進口紙,燙銀工藝。奢華精美。值得收藏
芥川龍之介
俳號我鬼,1892年生于東京。1916年于東京帝國大學就學時,發表短篇小說《鼻子》,即受到夏目漱石的贊賞。初期作品多以宮廷、江戶時代及明治時代等歷史題材為背景;中期則融入寫實,且帶有自傳成份。晚期飽受精神及肉體的痛苦折磨,因此后期風格偏向黑暗、死亡及沉重。*后苦于追求人生及文學,于1927年仰藥自殺,得年35歲。1935年,好友菊池寬為了紀念這位文豪,設立“芥川賞”,現已成為日本*重要的年度文學獎項之一,并與“直木賞”齊名。代表作包括《羅生門》、《竹林中》、《河童》、《齒輪》、《地獄變》等
目錄
羅生門/ 1
竹林中/ 8
地獄變/ 18
煙草與魔鬼/ 48
諸神的微笑/ 57
河童/ 70
蜘蛛絲/ 121
龍/ 126
蛙/ 137
仙人/ 140
報恩記/ 145
虱子/ 164
黃粱夢/ 171
魔笛與神犬/ 173
女性/ 183
杜子春/ 186
老年素盞鳴尊/ 199
兩個小町/ 218
小白/ 229
桃太郎/ 241
齒輪/ 248
羅生門
夜色將晚,有一位家將正在羅生門下等待雨停。
空曠的大門旁除了他再無旁人,粗圓的桂木門柱上的紅漆已顯斑駁,上面趴伏著一只蟋蟀。羅生門位于朱雀大路的盡頭,按理說,不論如何也得有兩三個頭戴高高的斗笠,或三角形軟帽的過路男女來此避雨。然而直到現在,到這兒來避雨的卻只有他一個。
這其中是有原因的,京都近兩三年連連遭災:地震、龍卷風、大火、饑荒,反復不斷。京城衰敗了。根據記載,連佛像和祭祀用具也難逃厄運,木料被人堆在路旁當柴來賣,不管是否涂著紅漆或裝飾有金箔銀箔。當京都成了這般光景時,羅生門自然得不到修繕,自然是沒人來管,無從提及。于是,狐貍、盜賊,都高興地來住,以至成了一種慣例。一些沒人認領的尸體都扔在門里。每逢夕陽西下,羅生門便是鬼氣森森,慢慢地誰都不敢來了。
人跡在這里絕跡后,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什么時候起的遮天蔽日的鴉群。白天看去,高高的門樓上空,總有成群的烏鴉在盤旋啼叫,尤其是到了傍晚的時候,烏鴉就像是誰在天空當中撒滿的黑芝麻,看起來格外分明。顯而易見,這些烏鴉是到羅生門來找一些腐肉吃的。今天也許是時間太晚了,這里竟然沒有看到一只烏鴉,但是在那些長滿苔蘚的臺階和四處倒塌的磚縫中,零零點點的白色鳥糞還證明著它們的存在。
這名家將的衣著表明了他的生活十分拮據,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寶藍色棉襖,在**的一級臺階上坐著發呆,他的右臉上長著一個大大的腫瘡,在這細雨飄落的黃昏,為他平添了幾分煩躁。與其說這個家將是在避雨,倒不如說他更像個無處可去的流浪漢。要是在平時,他這個時候還能回到雇主的家里去混頓飽飯。可自從四五天前他被主人辭退了之后,就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之前我們曾經說過,如今京都城已經是衰敗不堪,這名家將的遭遇無非是這衰敗景象當中的一點點漣漪。
雨越下越大,從申時開始就斷斷續續飄起的雨絲,到了酉時居然越來越大。家將呆呆地坐在臺階上,發愁明天將何去何從,他甚至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有一頓飽飯吃。就這樣,他一面沉浸在自己漫無目的的思緒當中,一面聽著朱雀大路上雨水打在地面的聲音。
雨水不停地下,漸漸的包籠了整個羅生門,風聲夾雜著雨聲,和黃昏一起到來,抬頭望去,一片片烏云從門樓的飛檐上緩緩壓下,讓人感到窒息。
家將反復地思考了許久,如果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只好不擇手段地活下去了,不然*終的結果只能是餓死街頭,然后就像是這羅生門的腐尸一樣,被人們扔到這里。當然這一切僅僅是個設想,如果真要家將這么做的話,能不能下得去手,也是一個很艱難的問題。
天氣涼了下來,家將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然后從冰涼的臺階上站了起來。京城的夜晚很冷,已經需要烤火了,暮色當中,一陣涼風從門柱之間吹過。而那只趴在紅色柱子上的蟋蟀,早就冷得不知道藏到了哪個角落。
家將聳了聳肩頭,將脖子縮進寶藍色的棉襖里,不住地向四周張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沒人能看到,又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先睡一覺。然后,他便發現了一排木梯,木梯寬寬的,涂著紅色的漆,看樣子是通向頂樓。即便是樓上有人,想必也只是一些死人,并不影響自己休息,于是家將將自己腰間鯊魚皮柄的腰刀拔了出來,并且脫下自己的草鞋,小心翼翼地踏上樓梯向頂樓走去。
一只像貓一樣弓著身子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通往羅生門頂樓的寬梯上,他慢慢地爬到了臺階的**,借著上面若隱若現的火光,映出他短短的胡須和右臉上的腫瘡。本來家將以為樓上全部都是死人,可是在他爬上兩三級臺階的時候,發現樓上似乎是有人在點火,火光在掛滿蛛網的藻井上晃來晃去,一看就是有人的樣子。敢在這個時候在羅生門上點火的人,一定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家將將自己的腳步放緩,輕輕地伏在臺階上,像壁虎一樣偷偷地向上爬去。爬到頂樓的時候,他放低了自己的身體,悄悄地探出頭向房子里面望去。
就像是傳聞的那樣,屋頂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很多尸體。由于火光太小,具體有多少具尸體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具具赤身裸體地躺在那里,有男人,也有女人。這些尸體像泥像一般,張著嘴伸著胳膊,凌亂地倒在地板上。都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只有燈光照到的地方才能看出來他們生前的樣子。
空氣中彌漫著腐尸的臭氣,使得家將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口鼻。但是接下來他看到的景象讓他忽視了空氣中的臭味,一種莫名的情緒迅速占據了他的大腦。
因為他看到在這堆尸首的中間蹲著一個人,這個人穿著棕色的衣服,看起來像是個老太婆,只是又矮又瘦跟個猴子一樣,老太婆右手當中拿著一個正在燃燒著的火把,仔細打量著一具死尸的臉。那具尸體的頭發長長的,看起來分明是屬于一個女人的。
家將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耐心看了下去。只見那個老太婆將火把插到了樓板的縫隙當中,然后用雙手緊緊掐住了死尸的脖子,隨后小心翼翼將女尸的頭發一根根地拔了下來,就像是老猴子給小猴子抓虱子似的。
隨著女尸的頭發被老太婆一根根地拔下來,家將再也沉不住氣,此時的他覺得自己怒火中燒,這種怒氣并不僅僅針對這個老太婆,而是對所有罪惡現象的一種反感。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和家將談及他剛剛所思考的問題,到底是選擇餓死還是當強盜,相信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餓死。他的怒火被老太婆插在樓板縫隙的火把,熏烤得越來越烈。
他并不知道老太婆拔死人頭發有什么用處,甚至他也不知道老太婆究竟是不是好人,但是他直覺地認為,能夠在雨夜的羅生門上干出這樣的事情來,怎么也不能算是好事,這個時候,他早就將自己剛剛想做強盜的事情拋在了腦后。
看到這里,家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雙腳一蹬臺階,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握住腰間的刀柄向老太婆走去,老太婆看到他的到來大吃一驚,急忙從死尸身邊彈起想要逃走。
“呔,哪里走!”
家將越過尸叢跑上前去大聲喝道,擋住了想要逃跑的老太婆。老太婆伸出手去想要將他推開,可是她的力量又有多大呢?家將一把將她拉了回來,隨后和她在尸體叢中扭打了起來。當然,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家將*終戰勝了老太婆,并且揪住老太婆瘦骨嶙峋的胳膊,一把將她按倒在了地上。
“老實交代,你在這里干什么?不說的話我就殺了你。”
說著,家將將腰間明晃晃的刀拔了出來,向著老太婆比劃道。可是老婆子只是兩手發抖,默不作聲,氣喘吁吁地聳動著雙肩,兩只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當中蹦出來,嘴緊緊地閉著。家將看到老太婆已經被自己制服,就平息了自己心中的火氣,放緩了自己的口氣,只是想要搞清楚老太婆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并不是巡捕,只是從這里經過的一個路人,我不會把你送到官府的,你只要告訴我你在這門樓當中到底在做什么就行了。”
聽到家將這么說,老太婆似乎是松了口氣,她瞪著自己的雙眼,用一雙死人般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家將的臉,然后將糾結到一起的嘴巴慢慢地抖動,一點點地牽動著自己的咽喉,一點點從喉嚨當中擠出像烏鴉般的聲音,向家將說道。
“我拔掉這些頭發,是用來做假發用的。”
聽到老太婆竟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才拔死人頭發,家將的內心當中不由得感到一陣失望,剛剛被自己壓下去的怒火又一瞬間回到了身上。老太婆察覺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急忙擺動自己手中的頭發,向家將解釋道。
“拔死人的頭發,的確是不對的事情,不過上面的死尸,生前都是靠這樣活著的,我拔頭發的這個女人,活著的時候會把蛇肉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曬干了當作干魚拿到兵營去賣。要不是*后因為被傳染上了瘟疫,相信現在還是在做這樣的營生,他賣的干魚味道很鮮美,兵營的人都非常喜歡吃。她欺騙別人是不對,可是要是不這么做她就會餓死。同樣,你覺得我做的不是好事,可是我不這樣做,我就會餓死,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我相信她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原諒我的。”
家將將手中的刀插入到刀鞘當中,左手按住刀柄,冷淡地聽著老太婆的訴說,右手還時不時地摸一下自己臉上的腫瘡。他聽著老太婆的訴說,似乎將餓死這件事拋到了腦后,似乎老太婆的話說服了自己,所欠缺的勇氣一瞬間涌上了家將的身體。
“原來是這樣嗎?”
老太婆剛剛說完,家將就這樣說道,然后他好像下定了什么決心,將自己的手離開了臉上的腫瘡,一步跨上前去,緊緊地抓住了老太婆的衣襟,兇狠地說道:
“那么我剝下你的衣服也不要怪我啊,我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我會餓死的。”
家將將老太婆的衣服剝光,然后一腳將老太婆踢到尸體堆里,大步地走向樓梯,夾著剛剛剝下來的老太婆的衣服,幾步就從門樓上走下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幾分鐘后,才緩過神來的老太婆從尸體當中爬了起來,拿起地板上的火把,擺動著光赤的身子顫顫巍巍的像樓梯口挪去,等她向外張望時,外面早就已經恢復成一片黑暗了。
誰都不知道家將后來去了哪里。
一九一五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