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筆就老》是一本寫給所有喜愛閱讀的女人的書,它是書房型女作家潔塵的讀書隨筆。就像一個美食家必須具備好的味蕾一樣,一個好的說書人必須具備好的眼神和好的表達,應該說潔塵把這個活兒干得漂亮。當然,*難抵抗的是文字的蠱惑力和感染力。從杜拉斯、莎樂美,到伍爾夫、薩岡;從紫式部、清少納言,到朱天心、朱天文;再從張愛玲、李碧華到林徽因、張允和……它應該屬于深愛讀書的所有人。
潔塵(本名陳潔),作家,定居成都。著有《華麗轉身》《酒紅冰藍》《一朵深淵色》《啤酒和鱸魚》等隨筆集和長篇小說二十余部,F為成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提筆就老》:
現在檢點幾個筆記本里的杜拉斯語錄,發現好多不可思議的蠻橫和不可思議的俏皮。我已經不能認同杜拉斯了,年歲漸長,與她那些癲狂思想的距離越來越遠,我按著一個主流社會應有的規范和禮儀要求自己和教育孩子。她的很多句子讓我微笑。杜拉斯在我心目中成為一個沉悶聚會中翩翩而至的美麗的異類,語無倫次,胡說八道,但聰明絕頂有趣之極,大家在道貌岸然的面具之下喜歡她、寵她,最后起哄把她趕走。
我舉幾個她讓我微笑的句子:
“假如你要寫發生在威尼斯的事,就別去威尼斯!
“男人,應該非常地愛他們,非常非常地愛他們,否則,就不可能忍受他們。”
“跟大家一起得不到任何東西,一個人才能有所收獲。”
“我更喜歡與很不愛我的人在一起,而不喜歡與太愛我的人在一起。”
這些話聽來令人莞爾。一個從少女時代開始閱讀杜拉斯的人,往往要經歷一個從信到不信的過程,這個過程讓自己與杜拉斯血肉相連親密無間;與之剝離的同時,也漸漸地獲得了自己的思想。到現在,對于杜拉斯,我可以說,我并不崇敬她,但我愛她。她像一把劍,曾在十年的時間里插在我的心上;現在她依然是把劍,只是插在心靈之外。關鍵是,任何時候,杜拉斯于我都是劍──她是一個品質可以保證的傳世作家,誰能否定這一點呢?
我前段時間想重讀三毛,想重溫這個于我的青春期有重大指導意義的作家,我想,總有一個新的層面會呈現出來?墒牵覍嵲谑亲x不下去,連十頁也讀不下去。我明白了所謂作家的天真和幼稚這兩個概念的區別,前者可以伴隨讀者一生,后者只能在一個階段結識,錯過了就一定錯過了。三毛是個幼稚的作家,一個幼稚的但讓我終生感謝的作家。
杜拉斯是可以讓我一直讀下去的,只要我拒絕中毒。她自己就是一個分泌絕望毒液的城市,是令人事后難堪的欲望之夜。我想,我也許有能力拒絕中毒,因為我已經愛她而不是迷戀她。
她自己說,“迷戀是一種吞食!边@話不僅妙,而且準確。杜拉斯很少說準確的話。
她還有一句準確但不妙的話,“作品穿過一切,哪怕門是關的。如果我不寫作,我會屠殺全世界的!蔽液懿幌矚g這句話,但是,我偏偏是這句話所挑中的讀者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