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由醫生創作、貼近現實的醫藥行業小說,通過本書,能看見醫界劇烈競爭內幕,體味醫院人情冷暖世態。同時,這也是對醫務人員生存狀態的再現,對醫務人員為醫療衛生事業獻身精神的歌頌。
引 子
二○○七年四月的一天上午,廣南省南州市,中心城區。
這天的廣南省南州市中心城區,像往常一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暄聲震天,一派繁榮興旺的景象。突然,從位于商業中心的南州市升平區社區醫院傳出一陣陣的口號聲:
“堅決反對外國跨國醫療集團兼并我院!”
“誓與醫院共存亡!”
“我們要工作!”
“我們要生存!!”
“我們要發展!!!”
“……”
隨著此起彼伏的口號聲,周圍的一些行人、一些在店鋪購物的人和一些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紛紛涌向這家醫院,想看看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同時互詢:“他們醫院到底怎么啦?”
“聽說有外國跨國醫療集團要吞掉他們!”
“看來他們被逼瘋了!”
“啊?!”
人們紛紛從大門口、汽車出入口和后門涌入這家醫院,來到聚集著一大群穿白大褂、粉紅色大褂、藍色大褂、綠色大褂的人的大院內。但見院中人聲沸騰,穿白、粉紅、藍、綠四色工作服的醫務人員在議論紛紛,其中兩個年輕人高舉一幅寫有“堅決反對外國跨國醫療集團兼并我院”字樣的黑底白字橫幅,字為黑體,粗獷有力;另有一些人手中揮舞著看不清寫著什么的三角形彩色小旗,字為楷體,字體優美;兩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看來是退休人員則手舉一塊白底黑字的長方形匾牌,上面寫著“為人民健康服務是我們的神圣職責”字樣,字為宋體,端正莊重,后面還有一個大大的感嘆號“!”。橫額、彩色小旗、匾牌和穿白、粉紅、藍、綠四色工作服的人員相映成趣。
南州市是廣南省省會,常住人口一千萬,流動人口每天十萬,本來就人山人海,車水馬龍,這天恰好是雙休日的第一天星期六,居民大多傾家出動,涌向街道、商場、公園、文化廣場等處;流動人口從機場、地鐵、火車站、汽車客運站、水運碼頭進入市區,所以這天的南州市就像肺炎病人的肺一樣熱鬧了。當升平區社區醫院再一次傳出呼喊時,人們不由得加快向他們涌去——因為白衣天使——這些有知識有文化、工作收入穩定、外表斯斯文文、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存在生存壓力,而且到了萬般無奈的地步準備上街大喊大叫,更是激起他們的好奇心,想看個究竟;還有一些平時對醫院和醫務人員有誤解的人、嫌到醫院看病麻煩收費貴的人,和一些醫院的競爭對手如個體診所、藥店、游醫更是臉上笑開了花,抱著幸災樂禍的心理前來觀賞:哼哼,你們也有今日?!
雖然一些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更多的人不知道——有幾個走近醫務人員向他們打聽:“你們醫院怎么啦?”
“因經營困難,入不敷出,已經資不抵債,到了瀕臨倒閉的邊緣……”一個穿白大褂、胸前一塊黃色真皮小牌子上印有“內科主治醫師”字樣的年輕男人氣呼呼地說。
“二十多年前我們院還處于城鄉接合部,現因市區版圖擴大,變成繁華地段,寸土寸金,引起某外國跨國醫療集團注意,他們想兼并我們,要我們買斷工齡,自謀出路……”一個穿粉紅色大褂、胸前一塊黃色真皮小牌子上印有“主管護師”字樣的中年女人哽咽著說。
“我們院雖面臨經濟困難,但地理位置好,病人有需求,職工愿意干,所以并不是無翻身機會,只要改善經管管理引進技術就行——這次李院長就是去請有關部門拒絕外國跨國醫療集團的要求、給我們機會、讓我們走出困境的……”一個身穿藍大褂、胸前一塊黃色真皮小牌子上印有“外科副主任醫師”字樣的中年男人不緊不慢地說。
又一個穿綠色大褂、胸前一塊黃色真皮小牌子上印有“藥師”字樣、戴眼鏡的年輕女人用哭腔說:“再說賣掉不要說咱們不答應,上級也不一定答應呀,因為這不僅關系到我們院一百多人的飯碗問題;還關系全區十八萬人的就醫問題;關系到‘三級預防保健網’的建設穩固問題;進一步說關系到我們市醫改得失成敗的問題呀!”
接著又有幾個穿白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女說了些什么。
“對對對,”圍觀的人中議論聲四起,“要是把醫院賣掉,我們看病就更難更貴了!”
“說不定會‘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呢!”
“把醫院交給外國人辦,俺們不放心!”
“是呀是呀!”
“咱們跟你們去請愿……”幾個大學畢業生模樣的青年男女說。
醫務人員見有群眾支持,有新鮮血液加入,深受鼓舞,再次振臂高呼:“堅決反對賣掉醫院——”
這時,在人群外邊,在靠近大門口方向的地方出現一陣喧嘩與騷動,接著有人喊:“李院長回來啦!”于是人們紛紛轉身或轉臉朝門口望去,在這同時讓出一條路:“哦?李院長回來了?!”
“是李澤南院長!”
“快!快!快讓他進來!”
人們讓開一條路來,從這條路上走來一位年約四十多歲、身材高大、國字臉、大眼睛、厚嘴唇的中年男人來。他身穿一件深灰色夾克,深藍色西褲,腳著一雙布滿塵埃的雜牌黑色皮鞋,肩掛一個淺灰色的舊旅行袋。在他后面,跟著和他差不多一樣打扮的一中一青兩個男人。只見他邁開大步來到人群中間,登上一張大理石桌子,舉起一條粗壯的手臂——他的手挽起衣袖——鏗鏘有力地說:“不能去!不能上街游行示威!”
即時,熙熙攘攘的人群變得鴉雀無聲了。
“游行必須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有關規定向有關部門申請并獲得許可,要不處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集會游行示威法》也規定舉行集會、游行、示威必須向主管機關提出申請并獲得許可,同時還規定集會游行示威應當有負責人……你們的負責人是誰?”李澤南繼續大聲問道。“是我嗎?還是你們等不及了?!”
院子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吧?是你們等不及了吧?是你們自發組織的!我還是你們院長,你們這樣干——見我在外面也不等我回來——眼里還有我嗎?!”李澤南聲色俱厲地說,說罷回頭瞥了后面兩個和他差不多一樣打扮的男人一眼:“我和副院長、辦公室主任去同有關方面協商,請他們幫助,可你們,不等我回來就擅自行動啦。”李澤南現出失望的神情,但稍縱即逝,表情既友善又狡猾。“其實,跨國醫療集團剛提出要求,有關部門正在討論,還沒最后定;我們據理力爭,同時準備改制上市……”
高舉的橫幅、匾牌放了下來。小旗也停止揮舞,指向地面。
“科主任!各科主任,護長,把你們的人帶回去,上班!值班的忙得腿都跑斷了,他們給我電話,發短信……”李澤南掏出雜牌手機朝大家晃了晃,然后放入袋中,恢復威嚴,目光像探照燈一般往人群中掃射——馬上,有幾個穿白、藍、粉紅和綠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女人無聲地離開“隊伍”——還未成形的隊伍,往四周的科室走去,其他人陸續跟上。
“噓……”圍觀的病患和過路群眾陸續散去。
幾個聞訊而來的記者——包括一個身穿深灰色西服套裙、年輕貌美、身材婀娜的女電視記者和一個肩抬專業攝像機、身穿一件有很多口袋的背心的男攝影師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攝影師望著女電視記者:“?”
“繼續報道,”女電視記者說,把麥克風舉到嘴邊,“剛才大家看到的是……”
在這同時,在南州市東城區、南州市現代綜合醫院總院主樓的一間辦公室里,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正眾星拱月一般地圍繞在一位年約五十多歲、身材高大、微微發胖、長著一張長而寬的臉、鼻梁上架著副眼鏡、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身邊開會。這位中年男人同樣穿白大褂,但身材相貌、一舉手一投足都有一種王者氣派。他——就是南州市現代綜合醫院總院院長兼董事長肖長安。為了競爭需要,他們醫院星期六照常上班,雖然醫務人員怨聲載道。
肖長安的臉雖然長而寬,但上下左右四個角不很明顯,所以說起來應該是八角臉。他皮膚白皙,鼻梁高挺,鼻梁上的黑邊眼鏡使他看起來很斯文,文質彬彬,有知識有文化。現在,他正在主持召開醫院發展戰略懇談會。說到近期業績時,他皺了皺眉頭,嘴巴緊閉,雙手交叉,撐在擦得凈亮的深褐色黑桃木會議桌上,身子前傾,面對前面一臺十五英寸的黑色IMB牌筆記本電腦——與會者見了,都知道他生氣了,大氣不敢喘,準備挨一頓責罵,然后被扣獎金、補貼、撤職甚至“炒魷魚”……而恰好在這時,一個身穿深藍色行政院服——西服,胸前掛著一塊印有“信息部長”字樣黃色真皮小牌子的年輕人推門進來,急匆匆但卻是輕手輕腳地走到他的身邊,把嘴湊近他耳邊小聲說:“最新消息:升平區醫院的人準備上街游行示威了……”
肖長安聽了,嘴角露出一絲旁人不易覺察的笑紋:“會議暫停,上天臺呼吸新鮮空氣。”說罷點擊鼠標,關閉電腦,離開座位,出門,進入美國通用牌員工專用電梯,然后出電梯,馬不停蹄地朝天臺走去,其他人跟上,于是出現了天臺這奇特的一幕。從周圍比這幢更高的樓的樓頂望過去,這群人就像在欣賞風景或指點江山。
這時候,在肖長安腦中浮現出一幅亂糟糟的、塵土飛揚的畫面:躁動不安斯文掃地的游行隊伍;不明就里前來圍觀的男女老少;唯恐天下不亂的新聞記者;忙得汗流浹背的交警;仍在辦公室加班或在家中休息卻坐立不安的衛生官員和政府高官;此外,還有外資跨國醫療集團巨頭陰險的笑臉……哈哈!好!好極了!要是收購成功,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肖長安想。
也是在這同時,在南州市西城區、南州市東方時代醫院總院主樓的一個小會議室里,一個身穿白大褂、年約五十多歲、身材魁梧、目字臉、濃眉大眼、目光銳利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面寬大的茶玻落地窗前,向中心城區方向眺望。他——就是南州市東方時代醫院總院院長兼董事長劉國江。此時此刻,在他的身邊,同樣圍繞著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下屬。同樣地,出于競爭的需要,他們院雙休日基本不休息,家事繁忙的員工恨死他了。
看了一會兒,劉國江慢慢地轉過身來,緩步走回到深黃色紅木長方形會議桌前靠墻的院徽下的主席位子,坐了下來,屁股陷入寬大的深黃色真皮高背椅上。稍停片刻,他身子前傾,雙肘撐在桌上,面對前面一臺十五英寸的灰色東芝筆記本電腦——在他做這個動作的同時,他身邊的中層干部紛紛回到自己原先的位子上,轉身或轉臉朝他的方向望去。
劉國江環視大家一眼:“呃,你們認為,他們醫院被吃掉了,對我們有什么好處?”聲音雖有點沙啞,但很洪亮,和透著威嚴。
“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一個男中層輕聲說。
“患者向我們院分流……”一個留長發的女中層說。
“我認為他們院被吃掉對我們反而不利,因為強者更強,我們日子更不好過。”一個老成持重的中年男說。
“要是我們跟他們競爭呢?”劉國江微笑著問。
“啊?!”大家吃了一驚。
“這個,這個……”有人吶吶地道,不敢把話說完。
大家面面相覷:這未免太大膽了,對方可是外國跨國醫療集團啊。
劉國江收起笑容:“繼續開會。”
大家安靜下來。
天花板上的燈暗了下來,一個身穿深灰色行政院服——西服的年青人在主席位子前的一張電腦桌前擺弄索尼筆記本電腦和投影機。不一會兒,墻上的大屏幕出現一張圖表,圖表旁有中英文文字說明。一個胸前掛著透明塑料牌、牌內白紙印有“副院長”字樣的中年男人健步走到發言席上,躊躇滿志地說:“上個季度實現利潤……”
劉國江閉上眼睛:他們不知道已經危機四伏了……
在這同時,在南州市北城區、南州市醫衛局生活區主樓倒數第二層的一個套間的客廳里,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圓蛋臉,身材健美,精神抖擻的男青年正在和一個年約五十多歲,同樣圓臉蛋,身材均稱,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爭論著什么。年輕人是南州市醫科大學臨床醫學系應屆畢業生孫小堅;中年男人是南州市醫衛局局長孫大志。看來,他們爭論已經接近尾聲。
“總而言之,”身穿淺黃色家宜牌休閑服的孫小堅臉漲得紅通通的,一副學生腔;他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氣呼呼地對孫大志說,邊說邊把手機摔在沙發上,然后重重坐下。“我本人也堅決反對讓外國跨國醫療集團兼并他們,因為這不符合他們院干部職工的利益!不符合全區十多萬人民群眾的利益!!也不符合上級和你們衛生行政主管部門的利益!!!”
“不是我們‘讓’,而是外國跨國醫療集團提出,我們局和有關部門正在研究,還沒定論。”孫大志糾正孫小堅的說法,他穩如泰山地坐在孫小堅對面的一張大沙發上,一臉的嚴肅、凝重和正氣凜然。他那張和孫小堅一樣的圓形臉,皺紋不顯,圓潤光滑,保養得很好,再加上他說話時面帶微笑,給人一種氣定神閑、泰山崩于前色不變之感。他糾正孫小堅后,似乎意識到被晚輩搶白有失尊嚴,此外他認為孫小堅不明真相,不懂人情世故,于是故意板起臉孔大聲訓斥:“哼,你這小子乳臭未干,懂什么?”說罷拉拉和兒子同款牌子的深灰色休閑服下擺,恢復一家之長兼醫衛局長的派頭。
“我不懂,要你這個局長才懂……”孫小堅噘起嘴巴,毫不示弱地說。但即使這樣,看起來他還是挺尊重他爸的,因為他點到即止,聲音小下來。
“難道我這個局長就不懂得愛護下屬單位嗎?難道我這個局長就不懂得珍惜有限的醫療衛生資源嗎?”孫大志皺起眉頭,壓低聲音說,“局兩套班子正在據理力爭,市委市政府也有不同意見……但說白了,我們只是在行業管理上有點權威而已,對錢、人、物幾乎沒有多少控制力。”
“可是你們也不至于一點作用也沒有吧?至少有行業管理權,在醫衛方面有絕對權威,要不你們不就成了空架子了嗎?你這個局長不也就成了……”孫小堅照顧爸爸的面子,沒把“光桿司令”說出來。
“我不是說在行業方面有點權威嗎?雖還不至于是空架子,但情況比你想象的還糟——除疾控中心和傳染病院外,其他醫院都得自找飯吃。”孫大志一臉的無奈,皺起眉頭,“我們雖勢單力薄,但在中國土地上還能與外國跨國醫療集團抗衡;民營醫院發展勢頭雖猛,但基本上靠自己籌資,環境比公立更差……”這時他面前的手機響了,“好啦好啦,就說到這兒吧,你出去不要亂說。”
“知道了,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