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其人”這句老話用在王鴻達身上也許不太合適。他長得身材高大,憨厚質樸,寡言少語甚至顯得有些木訥。但他的文章卻細膩綿長,抒情寫景,靈氣畢現,有十九世紀俄羅斯作家的某些余韻。《重影》都是他生活的真實感受,包括故事,許多都是他的親身經歷。
我們從他的小說中能讀出他完整的人生。
王鴻達,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十三期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黑龍江省作協簽約作家,大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1961年生于伊春林區苔青小鎮。1982年開始文學創作,已在《人民文學》、《當代》、《中國作家》等刊發表長、中、短篇小說和散文作品三百多萬字。作品曾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散文選刊》、《人民日報》海外版轉載。代表作品有:《孤鳥》、《代課教師》、《正午的陽光明亮》、《不被他人傷害》、《綠》、《站前民警》、《方莊行動》、《片警溫良友》、《太陽島》。作品曾獲得首屆東北文學獎,屆、第三屆、第四屆、第七屆黑龍江省政府文藝獎,第三屆金盾文學獎,第十二屆中國人口文化獎。有作品被改編成電視劇,還有作品被譯成英、法文。
《重影》:
走到外面來,五月正午的陽光刺得男孩有點睜不開眼睛。等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見他那兩個腰圓身粗的姐姐正在不遠處一棵榆樹下玩跳皮筋,他走過去。路邊松軟的泥土里站著幾個不大的孩子和狗。他耳朵里聽到一聲悄悄的罵: “放火的賊!” 他猛地轉過身去,可眼睛又看不清東西了。只覺得一團紅霧里有一張臉在飄去。他拔起腿剛要追過去,被人一把扯了回來,一個女人冷冰冰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走,回家去! 下午,村長到來之前,女人和男孩站在自家的院子里。馮福和兩個大女兒去田里了,女人背對著太陽,像白鐵皮剪成的人形兒一樣扁扁的、死板板的,連聲音也像白鐵皮一樣刺耳,像白鐵皮一樣沒有熱情:“你打算說出去了,是嗎?你差一點就說了。”男孩沒吱聲,恐懼地睜大了一雙眼睛盯著女人手上的雞。
女人接下去說了,還是一點也不激動,眼睛里也一點沒冒火,“你快長成個大人了,你得學著點。否則你會像這只雞一樣被人打斷腿的。”女人說著狠狠將雞摔在院子里。瘸腿雞哀鳴了一聲戧倒在地上,撲起的塵埃久久沒有散定。男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后來村長就走進院子來,村長是來送那十五塊錢賠償金的。村長站在充滿陽光的院子里,剔著牙縫,并不急于把那只痛苦的雞抱走。蘆花雞奄奄一息地倒臥在院子的塵土里,男孩一臉哀傷地守在它跟前。女人走回到屋里去了。灶坑里的火已經熄滅,可是她還習慣地坐在那里,屋門大敞著。
村長的目光落到了院外那堆黑草垛上。村長開口說話了:“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每年春天村子里總要有一家草垛失火的。” “這有什么奇怪的呢,春天風大草干很容易著火的啊!瘪T福女人口氣輕松得好像在談論一件別的什么事情。
“……可是村子里總要為此掏出一筆治安防火罰款的。” “這你該找失火的人家要去。”馮福女人眼睛譏諷地瞇著極其冷淡地說。
“唉,算啦,他們已經夠倒霉的了……”村長搖了搖頭,有些息事寧人地同情說,并從他嘴里打出一聲酒嗝來。他中午剛剛陪著治安警察喝過,這會兒臉還紅著呢。
晚上女人做了紅燒豬肉,兩個姐姐快活地叫著大嚼大咽了起來。而男孩則沒有了胃口,他惦記著那只被抱走的雞,它活不了多久了。
早上男孩到村外草甸子上去放雞,看到同村上學的孩子們三三兩兩從他面前走過——“磕巴,磕巴,吃屎吧!”“你……你……我……我……”他臉又憋得通紅了,自卑地遠遠躲開了。他想起去年秋天上學的情景。男孩上學的第二天就被那個嚴厲的女教師扯著耳朵拎回家來了,她對他母親吼著:“他不會說話嗎?這個結巴豬,氣死我啦!”母親像下錯了蛋的母雞一樣臉微微紅了起來。隔不多久,那女教師家后院的草垛就失火了。不過他總算比兩個姐姐幸運,兩個姐姐一天學也沒上。男孩想如果上學她倆就不會變得又蠢又笨又懶又饞了。上學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他不明白家里為什么不讓兩個姐姐上學。
中午他過地頭去送飯,果然看見兩個姐姐躺在地頭在曬陽陽呢。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地里的活準是父親一個人的份,那兩個大姑娘哪里肯動手呢,多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離老遠,他就聞到了她倆那無聊的大聲聒噪散發出來的一股不可救藥的氣息。后來母親也來到了田里,她倆才像老鼠一樣溜回到田里去。
“別再讓我看到你倆偷懶的樣子! 吃飯時,母親命令她倆先撒完四條壟的玉米種子再過來吃飯。陽光晃著地里她倆慵懶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