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心靈》是臺灣畫家、藝術理論家何懷碩點評百年中國八大畫家扛鼎之作,“懷碩三論”之畫論。全書以獨到的眼光和標準評選出了百年來八位真正中國畫壇大師:任伯年、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徐悲鴻、林風眠、傅抱石、李可染。
張大千為什么算不上真正國畫大師?
披沙揀金,去偽存真
回歸大師心靈,重現大師歷程
何懷碩點評百年中國八大畫家:任伯年、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徐悲鴻、林風眠、傅抱石、李可染
何懷碩,1941年生,廣東人,當代著名畫家、藝術理論家和散文作家。早年曾在湖北藝術師范學院附中學習,畢業于臺北師范大學美術系,后留學美國圣約翰大學,獲藝術碩士學位。現任臺灣師范大學美術系及研究所教授,專事現代中國畫創作與文藝評論。主要作品有“懷碩三論”(《孤獨的滋味》《苦澀的美感》《大師的心靈》)、《何懷碩文集》《近代中國美術論集》等。
澀極而潤,苦盡甘來
增訂版自序
出版自序
緒說
蒼頭異軍:任伯年
熔數千年碑碣 金石鑄成苦鐵:吳昌碩
尋常巷陌起高華:齊白石
蒼拙古奧 渾厚華滋:黃賓虹
汲西潮以沃中土:徐悲鴻
慷慨悲歌 逆風孤鶩:林風眠
解衣磅礴 縱橫排奡:傅抱石
黑云壓城城欲摧:李可染
這本拙著不專為藝術收藏與投資者而寫。遠在許多急就章的“藝術投資指南”上市之前,我早已開始寫作此書,延擱到現在才出版是因為懶惰的緣故。這本書寫作的醞釀期之長,更出乎想象之外。因為這八位大畫家是我從十多歲認識他們的作品以來所仰慕的對象。如果說醞釀了四十年才寫成此書也不為過。本書寫作的目的是為了把我所認知的近一個半世紀(也即從近代史的開端——晚清鴉片戰爭以來)的中國大畫家指認出來,并對其人其藝發表我的看法。因為我自己是承接這些前輩大師繼續追求中國繪畫現代化的畫家,我對歷史不能沒有自己獨特而深入的見解。這些見解,一方面為我自己批判地接受前人遺產厘清方向,決定取舍,以吸取營養與教訓,一方面也把我個人主觀的見解交付歷史,以供后人參考與再評判。
所以,這本書不像其他畫家評介的專著一般,設定題目去做文章。而是從我個人的藝術觀念出發,去評價歷史人物。正如太史公司馬遷以他的思想去判定誰放在“世家”,誰放入“列傳”一樣。沒有一本歷史評論不是主觀的“一家之言”,問題只在于此“一家之言”能否禁得起時間的考驗。或為泡沫,消失于未來歷史的長河中;或為砥石,“江流石不轉”。
在畫家論中,我努力潛入第一流天才的心靈中去探測。我一方面在寫這一百余年來少數天才的功業與光華,一方面也流露了我對近、現代乃至明日中國藝術的見解與展望。
……
這八位沒有一位不是我從少年時期就景仰的大師,他們今天普遍得到公認,我心中有驕傲與欣慰。因為三十多年前我與師友、同儕說傅抱石、林風眠等人是近百年第一流中國大畫家,常受到批評與訕笑。而那時臺灣藝術界連黃賓虹、傅抱石、林風眠、李可染的名字也沒幾人知道。而回首前塵,許多數十年來聲名大噪的畫家,到今天有的已經褪色,有的差不多被人所遺忘。
不過,有很特別的一位畫家,過去我從來沒有認定他是近代中國第一流畫家,但是近二三十年來他聲譽日隆,兩岸及海內外評論家、收藏家及藝術市場等行家都認為他是第一流畫家,甚至是第一流中的頂尖一位。這似乎是我唯一“看走眼”的畫家。他就是張大千。如果現在有人問我:張大千算不算第一流藝術家?我的回答還是否定。不過我要略加解釋。通常我們認定一段歷史中少數人物為某一專業中的第一流人物,不只是表明他的優秀,而且著重在他具創發性成就而為時代的代表性人物。比如希臘的三大哲人、文藝復興畫壇三巨匠、明朝的沈文唐仇等。代表性一方面是指具備時代精神突出范例的特質,另一方面是個人特性所發出無可取代的魅力。以張大千為例,他雖然在中國傳統繪畫古今技法的掌握上是第一等的能手,但在時代精神與個人無可取代的獨創性上都沒有代表性。因為他是復古派,他的優點與魅力大半是取自前人。所以張大千是極優秀的畫師,卻不是第一流的藝術家。
為什么在對張大千的評價上我與大多數行家差異如此大呢?一言以蔽之,那是對于藝術的真正價值判斷上認知差距的問題。
大多數人佩服張大千,第一是他的萬能。不論山水、花鳥、人物;南宗與北派;工筆與寫意;從古代的敦煌到明清的文人畫;水墨與設色,淡彩與重彩;院畫的工整與遺民畫家的亂頭粗服;最后還有跟上西式時髦的半抽象潑墨潑色,他都無所不能。第二是功力之深。他學習、模仿古人,學誰像誰;制作贗品幾可亂真,甚至行家大老都被他瞞過。第三是他為人四海,一生交游廣闊,名氣特大。名公巨卿,政商學軍各界,都是座上之客。很少權貴家中沒有他贈送的畫作掛在中堂。的確,媚俗與投其所好可以在現實社會中成為名家,但卻不是一個真正的大藝術家必經之路。除第三點之外,第一、二點是張大千技藝上過人之處。他確具備畫家技能上最卓越的功力,在畫史上也難得一見。
可是,畫史上第一流藝術家更重要的條件是與其人格統一的,獨特創造的個人風格,而不是多項技藝的總和。而且藝術家的獨特風格必顯示了時代的精神與對民族文化的發揚、拓展的貢獻,以及個人對宇宙人生獨特的看法。張大千是傳統的畫師,今之古人;他筆下匯集了古人最甜美的筆墨,以制作視覺上最圓熟優雅的圖畫,他是裝飾畫的巨匠,但只是古書畫“集錦”式的匠家;他摹仿古人即使幾可亂真,但沒有開創新路的抱負;而他個人長期自外于民族的苦難,做一個享受錦衣玉食的高蹈逸士,他的藝術便不能為時代與人生做見證;他的趣味、美感、巧藝都承襲自前人,他的藝術中沒有他自己鮮活獨特的人格。至于晚年的潑彩,一方面是西方新潮抽象畫粗淺的移用,另一方面他還脫不了傳統山水的格局。從他潑墨潑彩的畫面上免不了以樓閣亭臺、水草、崖石等來收拾殘局,可知他并沒有經營新形式的企圖與能耐。他還只是復古派的大匠。他在中國社會贏得這樣崇高的聲譽,正反映了中國社會對藝術真正的價值認識不充分的積弊。萬能、廣博、精妙的功夫,是一個優秀畫家必要條件的一部分,卻不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充足的條件。張大千學八大山人幾可亂真,但八大是政治異議分子,是痛苦悲憤的遺民。張大千所能模仿究只是古人的形式技巧而已。張大千學古代名家,雖可令人嘆為觀止,但他的畫中沒有個人獨特而強烈的人格精神。所以他學誰像誰,恰恰是他缺乏藝術中本來最不可喪失的“自我”的證明。
近代百余年來優秀的畫家還有許多,而代表一個時期的第一流藝術家就只有少數幾位。藝術的技巧不等同藝術的價值,藝事之能與獨特創造是兩個不同的層次。這本《大師的心靈》體現了我對藝術的價值判斷嚴格原則的堅持,未來的歷史將驗證我的見解與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