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之行》收錄了赫爾曼·黑塞對以印度為主要代表的東方文化的理解與認識的文字。他對印度的文學、繪畫、宗教以及經典典籍都有著獨到的見解。黑塞所論的問題涉及到:佛教、婆羅門教與印度教之間的關系,印度的童話,佛教教義的解讀,對于《奧義書》等典籍的闡釋等。此外還有關于印度的五個小故事。其中包括了極具民間傳說色彩的傳奇“一位印度王的傳奇”,具有佛教意味的“印度式生命軌跡”,講述西方人在異域世界經歷的“羅伯特·阿吉翁”,寓言“森林人”以及一個以印度殖民為背景的諷刺故事“新娘”。這五個故事有的詼諧,有的沉重,但無一例外都表達了黑塞創作的主題:個體的一生都在積極尋求本真自我的過程中力圖實現自我的和諧、實現人性神性的統一、實現人與自然的統一。
赫爾曼·黑塞(1877—1962),出生于德國南部的小鎮卡爾夫,曾就讀墨爾布隆神學校,因神經衰弱而輟學。1899年,自費出版了第一部詩集《浪漫主義之歌》,未獲得公眾承認;1904年,以第一部長篇小說《彼得·卡門青特》轟動德國。后來,他辭去工作,專事寫作,先后完成《在輪下》(1906年)《蓋特露德》(1910年)《羅斯哈爾特》(1914年))等早期重要作品。1912年,黑塞移居瑞士并在1923年加入瑞士國籍。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后,黑塞的創作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試圖從宗教、哲學和心理學方面探索人類精神解放的途徑。這時期的主要長篇小說有《德米安》(1919)、《悉達多》(1922)、《荒原狼》(1927)、《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1930)和《玻璃球游戲》(1943)等。其中《荒原狼》轟動歐美,被托馬斯·曼譽為德國的《尤利西斯》。1946年,黑塞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我與印度及中國的關系
孩提時起,我便從外部熟稔印度的氣韻,我的外祖父、母親和父親都曾長期生活在印度,會說印度的語言(馬拉雅拉姆語、卡納達語、印度斯坦語,外祖父還懂梵語),我們家里有許多印度的物件、衣服、織物、圖畫,等等,不知不覺中我已汲取了如此許多對印度的認識。讓我尤為難忘的是母親講述的她在印度度過的那美好動人的時光。我的父母和外祖父母都是傳教士,外祖父在印度傳教幾十年。但是他們三人都不是那種普通的傳教士,他們喜歡印度的語言和靈魂,并且頗有研究。我記得父親有一本手抄的書,里面記錄著他在印度期間寫下的許多東西,我特別記得,書中有許多佛教的禱告詞,是父親翻譯的,有的譯成德語,有的譯成英語,他偶爾會讀給我們聽,看得出他對這些禱告詞虔誠和詩意饒有興趣。
我的父母和外祖父母很喜歡印度,也非常樂意去了解印度,然而他們的基督教信仰是他們的障礙,他們肯定印度和印度的思想,不過有所保留,他們認為只有耶穌的教導才是神圣并且有決定性的,就如他們也敬重歌德和其他西方的智者,卻始終帶有那種讓我不快的保留。
自從離開祖宅,我再沒有接觸過與印度有關的事物,那時的影響全然留存在潛意識中。二十七歲左右,我開始研習叔本華時,才再次接觸到印度的思想,隨后幾年中,我經常碰到一些探求者,他們的思想大部分或多或少都帶有神智學色彩,我通過他們也越來越多地接近印度的本源,了解了《薄伽梵歌》的譯本,從那時起開始熟悉印度思想。很快我又接觸到諾伊曼翻譯的《法句經》以及奧爾登貝格著的《佛陀》,后來又讀了多伊森翻譯的著作。
我當時的哲學思想是一種雖然成功、卻倍感疲憊并且生厭的生活哲學,我把整個佛教理解成順應天命和苦行,理解成遁入空門、無欲無求。這種觀念持續多年。
我的東方知識和思想因中國人而充實并且得以修正,這些中國人是我通過衛禮賢的譯著逐漸認識的。之前我已經從父親那里對老子有所了解,父親又是從蒂賓根的格里爾教授那里得知老子的(格里爾自己也翻譯了《道德經》)。父親一生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但是始終在探索并且絕不恪守教條,他在生命的最后幾年深入研究老子,并且經常把老子跟耶穌進行比較。我自己則是幾年之后研讀老子,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帶給我最重要的啟示。
在其他方面,例如在我從一些心理分析學說得出的結論中,我也越來越多地看到一種我心目中的智慧典范,看到那種對綜合思維的認識,一種雙向的、而非單一的思維。簡短的文字難以闡明我這一思想發展的各個階段。雖然我的人生經歷越來越沉重,而且帶給我巨大的痛苦,但是順應天命卻越來越遠離我的思想,我自己有時也把這一思想轉折稱之為從印度到中國的轉折,也就是說,從苦行的印度思想轉向接近生活的、“肯定式的”的中國思想。
對我而言重要的東方書籍有:《薄伽梵歌》、《佛陀語錄》、多伊森翻譯的《吠檀多》和《奧義書》、奧爾登貝格的《佛陀》、《道德經》(我讀過所有的德語譯本)、《論語》和《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