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出身低微的小人物,一次離奇的命運轉折,
一路崛起抗爭,上演驚天逆襲!
他原本只是一介布衣小民,機緣巧合下冒名頂替成為一名錦衣衛,
屬于他的時代,就此開始!
南北榜案、削藩風云、奪嫡靖難、遷都北平、永樂修典、征蒙古、下西洋……
這是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他時刻處在歷史的風口浪尖上。
權力更替中能站對立場,國家危急時能挺身而出,
盛世輔國,危局平亂,掃邊患,揚國威,使得大明四夷拜服,八方來朝。
他從一介布衣小民成長為決定天下走勢的廟堂重臣,
譜寫了一個小人物鑄就大明永樂盛世的熱血傳奇。
月關
起點中文網白金作家,筆名出自“秦時明月漢時關”。代表作品有《錦衣夜行》《回到明朝當王爺》《步步生蓮》《夜天子》《醉枕江山》等。月關作品橫掃網絡,囊括多項年終大獎,連續5年占據臺灣圖書館借閱榜TOP1。《錦衣夜行》曾獲臺灣地區金石堂書店銷量TOP1。有八部作品被影視公司拍中。在網絡文學界擁有極大號召力,堪稱網絡架空歷史小說代表作家。
第001章 暗夜驚變
第002章 人如草賤
第003章 瞞天過海
第004章 肖家有女初長成
第005章 獵人與陷阱
第006章 當家做主
第007章 嫌疑人
第008章 把魚交給貓
第009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第010章 風流債
第011章 齊王壽
第012章 剪不斷,理還亂
第013章 謀劃
第014章 夜救
第015章 夏潯探案
第016章 八仙過海
第017章 魚兒上鉤
第018章 群英會
第019章 馬到陽谷
第020章 苦中作樂
第021章 殺人不用刀
第022章 風雨飄搖
第023章 往日恩怨
第024章 金蟬欲脫殼
第025章 賭局
第026章 絕不低頭
第027章 決斷
第028章 蜜意柔情
第029章 庚員外的計劃
第030章 夏潯的計劃
第031章 酒里乾坤大
第032章 夢中日月長
第033章 男兒擔當
第034章 濟南行
第035章 百年修得同車行
第036章 鮮花帶刺
第037章 驟生枝節
第038章 情義無價
第039章 各懷鬼胎
第040章 冤家路窄
第041章 希日巴日的計劃
第042章 身陷牢籠
第001章 暗夜驚變
正值盛夏,太陽像火爐般烘烤著山東青州府的大地。前幾天剛剛下過一場豪雨,云河鎮里的低洼處有很多積水,可是在烈日的肆虐下,雨水很快就被曬干了。
天氣太熱,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只有藏在樹叢中的知了沒完沒了地聒噪,叫得人昏昏欲睡。
黃昏時候,燥熱的感覺才漸漸散去。夕陽西下,余暉似霧,放眼望去一片胭紅,云河鎮照月灣一帶此時顯得尤其清涼一些,因為這里有彌河支流形成的一個水灣,有五六畝的面積,灣中遍植荷花,四下里盡是柳樹和桑椹樹,是個消暑納涼的所在。
不過村里人可不敢到這兒來避暑納涼,因為這兒是青州楊家的別業私產。水灣里荷花長得很旺盛,滿灣的荷葉一片碧綠,遠遠的有一葉小舟正行于其間,小舟過處,荷葉迎之避開,一縷簫音清如梵唱,隨著那分開的荷葉飄向四面八方。
一個暮歸的老農負著雙手佝僂著身子,手中牽一截繩頭,慢吞吞地從遠處田埂上走過。聽到簫音,老漢向水灣這邊張望了一眼。湖上碧荷叢叢,小船完全隱在荷花叢中,只能隱約看見一位身著素白色輕袍、頭戴平定四方巾的年輕公子坐在船頭怡然吹簫,在他身旁還有一位撐著油紙傘的美人兒,一襲春衫,輕腰欲折,只可惜她是面朝那位公子站立的,無法看見她的模樣,只見到一頭青絲,綰了個慵懶的美人髻,烏黑的秀發上斜插一支步搖,襯得秀頸頎長,身段兒說不盡的風流,惹人無限遐思。
一看這副模樣,老漢就曉得這是楊家主人攜家眷從青州府到鄉下避暑來了。老漢是個本分老實的農夫,見人家船上有女眷,再看未免失禮,這豪門大戶可不是他這鄉野村夫招惹得起的,老漢忙低下了頭,加快腳步往前趕,不遠處,鎮子上空已飄起了一縷縷炊煙。
今天的確是楊家主人到鄉下別莊避暑游玩來了。楊家的主人姓楊名旭,字文軒,今年剛及弱冠。
楊家在青州本來只算得一個中等殷實的人家。四年前楊家老主人楊鼎坤病逝的時候,把舉步維艱的家當一股腦兒地交到了他年僅十六歲的獨生子楊旭的手中。旁人都以為楊家就要從此敗落了,楊旭接手家業的頭一年確也沒有顯出什么本事來,不要說開拓,就是守成也嫌不足。
可誰知從第二年起,這楊旭便有如神助一般,不論是經商、種地、養馬、開礦,簡直是無往不利,家中迅速置辦起了店鋪、作坊、田地、馬場……財富像滾雪團一般暴增,如今已躋身青州十大豪門之列了。
三年孝期剛過,楊旭公子又參加府學,一舉考中了諸生(秀才),有了功名在身,又有一份偌大的家業,楊旭公子馬上就成了青州府最炙手可熱的未婚青年,不知有多少縉紳人家眼巴巴地盯著他,想把這位楊公子招為自己的女婿,媒人蜂擁上門,把楊家的門檻都踏平了。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可惜了,楊府肖管事對媒人們說:“抱歉得很,我家少爺自幼便由老爺做主,在應天府老家那邊訂下了一門親事,我家少爺早晚是要回鄉成親的,正所謂富不易妻,貴不易交,易號再娶的事,我家少爺是不做的,諸位一番好意,老肖代少爺謝過了,抱歉,抱歉……”
這位楊家少爺已至弱冠之年,又已功成名就,說起來也到了成家的年齡了。如今三年守孝之期已過,再無任何障礙,可是卻從不見他張羅著回鄉娶親,甚至對應天府老家有些什么親人都諱莫如深。除了打理自家生意,這位楊公子便與三五知己好友到處浪蕩,游戲風塵,騎快馬、喝烈酒,逛最高檔的青樓,找最漂亮的女人,一年工夫下來就博了個“尋花問柳”的壞名聲。
楊文軒雖然在外面風流倜儻,卻從來不往家里領女人,如今他攜女子到自家別莊避暑,這還是頭一回,顯見這個女子是極討他的歡心了。
小舟在距岸約一丈處停下,岸上斜生的一株老柳枝干探向湖面,將萬千柳條輕垂于舟上,晚風漸起,柳枝婆娑,楊大少爺赤著雙腳,盤膝坐在船頭,手中提一桿釣竿,悠然自得,而那美人兒就在艙中忙碌起來,生起炭爐,做起晚飯。
星光開始閃爍的時候,喧囂了一天的知了也累了,湖面上靜謐下來。楊大少爺與那美人兒推杯換盞,自得其樂,時不時的那美人兒還輕舒玉臂,咯咯嬌笑著環住楊大少爺的脖子,親親熱熱地與他來一個香艷的“皮杯兒”。
只可惜這是楊家的別業私產,外人不敢在這里游蕩,家仆小廝們也早早識趣地避開了去,有幸見此一幕的唯有那瞪大雙眼,伏在荷葉上使勁鼓著肚皮的幾只蛤蟆。
當天邊一輪弦月斜斜挑起的時候,小舟里觥籌交錯、昵聲笑語都消失了,倒是隱隱傳出些“啾啾唧唧”的聲音。
楊旭解衣寬袍,袒腹仰臥,左手釣竿垂在湖面,右手提著一只酒壺,望一眼滿天星斗,飲一口自釀的美酒,怡然自樂。那美人輕伏在楊旭懷中,皓腕輕柔地環在楊旭腹間,似是有些倦意,更添柔媚風情。
這個名喚聽香的美人兒當真不錯,生就一副如花似玉的俏模樣,做得一手贊不絕口的美味佳肴,服侍人的本領更是了得,若非如此,前幾日往泰州府去時,楊公子也不會花了兩百貫寶鈔的高價把她買下。
魚線突地繃得筆直,楊旭手上驟然受力,忙丟下酒壺,急提釣竿。恰在此時,“嘩啦”一聲,波分浪裂,小舟一側的水中突然躥出一道人影。那人一按船舷,帶著一身水飛快地躍上船頭,穩穩地踞蹲在船舷上,小船受重,向他那個方向猛的一沉,可他的雙足緊緊地扣住船舷,竟是一動不動。
聽香身子一歪,“哎呀”一聲叫喚,就在這時,那人右手一揚,手中一道寒光一閃,恰如天邊那輪弦月一般,一道清寒幽冷的光芒“噗”的一聲便刺進了楊旭的心口。
“嗯……”楊旭悶哼一聲,尚未驚叫出聲,那人便推臂一送,雙腿一彈,便立即倒縱入水,速度快如電光石火,從上船到入水,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自始至終都沒讓人看清他的模樣。人不見了,唯有水紋劇烈地震蕩著,搖碎了一灣月亮。
楊旭眸中帶著驚恐和難以置信的光芒,那光漸漸散去,本來緊握魚竿的左手也無力地垂在船舷,五指一松,咬鉤的肥魚便拖著那釣竿急急地逃走了。
“啊……啊……救命啊!”一聲凄厲、驚恐的尖叫聲刺破了寧靜的夜空。
岸上不遠處有一幢房屋,窗欞上還映著燈光,隨著聽香的驚叫,那燈光迅速移開,然后門扉“吱呀”一聲響,有人舉著燈盞快步走了出來,站在灣堤上揚聲問道:“公子,公子?聽香姑娘,出了什么事?”
“公……公子他……殺……殺人啦……”
聽香滿口牙齒捉對兒打架,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來,卻說得顛三倒四,不清不楚。
岸邊那人聞言一驚,急忙丟了燈盞,縱身一躍,隔著一丈多遠的距離,他竟然“咚”的一聲飛掠上船,準確地落在船梢,壓得那小船一陣劇烈地搖晃。
那躍上船來的人青衣小帽打扮,正是楊旭的貼身伴當張十三,他急急俯身,就著滿天的星光月色仔細一看,一顆心登時涼了。
“死了?楊旭竟然死了!三年苦心栽培,大計剛剛有點希望,他竟然死了?!”
張十三雙手發抖,心亂如麻,胸中一股憤懣,恨不得仰天長嘯,才能發泄出心頭這股惡氣。他忽地轉向聽香,狠狠地盯著她,殺氣騰騰地問道:“兇手是誰,如何刺殺了公子的,快說!”
聽香姑娘指著水面,顫聲道:“不……不知道,那人……那人一下子從水里跳出來,就……就殺了公子,然后又……又跳進水里不見了,奴家……奴家連他是男是女都沒看清……”
剛剛說到這兒,一陣風來吹得荷葉亂動,好像有人在底下輕輕搖動荷莖似的,聽香姑娘一見,只當是那刺客去而復返,嚇得再度尖叫起來:“啊!救命啊,他……他又來啦,救命……”
“住嘴!”
張十三怒極,反手一掌,一個清脆的耳光便扇在她的臉上,把聽香的半邊臉龐都打木了。聽香是楊旭的女人,她可從來沒想過他的跟班小廝敢掌摑自己,不禁又是害怕又是驚詫,一時呆在那里,尖叫便也停了。
“怎么辦?這可如何是好?”
張十三扼緊雙腕,還沒有拿定主意,就見遠處有幾盞燈籠晃動,原來是別莊中的下人隱約聽到了呼喊聲,只當是自家莊院里遇到了偷雞摸狗的小賊,便打著燈籠,提著叉子、糞鏟一類的農具,向這邊尋了過來,一路上還大呼小叫的。
張十三牙根一咬,心中暗道:“楊文軒一死,我們數年的心血便化為烏有了,這個責任我一個人可擔不起。我暫且隱瞞死訊,先行離開此地,尋來他們再共商對策吧。”
主意既定,眼見燈火越來越近,張十三便對聽香低聲說道:“公子離奇遇刺,船上卻只有你一人,你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少爺是被人所刺,誰會信你?這場官司打到官府里,你便休想脫身了。”
“是是是,奴家……奴家聽你的,都聽你的!”聽香是個青樓里養大的姑娘,只懂得服侍人的把戲,哪曾見過這樣血淋淋的場面,受張十三一嚇,立即答應下來。
這時那幾個莊中佃仆趕到岸邊,向船上喊道:“公子爺,出了什么事,可是有賊闖進了咱家嗎?”
“沒什么事……”
張十三沉住了氣,慢聲說道:“公子爺吃醉了酒,險些跌落水中,所以驚得聽香姑娘尖叫起來。”
那岸上的佃戶家仆們都知道自家公子爺風流嗜酒的毛病,張十三又是少爺親近之人,他說出來的話自然無人不信,當下便哄笑起來,七嘴八舌地道:“既然公子爺無事,我等便退下了。”
張十三目光微微一閃,說道:“且慢,我剛剛收到城里傳來的消息,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急需公子爺趕回去處理,公子如今酩酊大醉,難以起身,你們來得正好,去把公子的馬車趕到水邊來,我和聽香姑娘要扶公子馬上回城。”
一炷香的時間之后,云河鎮楊府別莊的大門洞開,張十三駕著馬車疾馳而出,迅速投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青州府外南陽河畔,有一戶酒家。這家店既賣酒,也賣茶。
酒家的店面極小,掌柜、廚子和店小二都是店主劉旭一人。平日里生意慘淡,這店主也無心經營,時常收了酒旗茶幡去尋些別的生計,過往船只和附近居民都習慣了,一見門前桿上沒插酒旗茶幡,便也不再過來。
今天這家小酒家似乎已打烊了,門前那根細桿子上光禿禿的,可你要是走近了,就會發現酒旗茶幡雖然收了,門板卻未全部安上,起碼還留了兩塊門板的縫隙來通風換氣。店里面靜靜地坐了幾個人。
四個人圍桌而坐,背門而坐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穿一身青衣,那服飾打扮,根本就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廝家仆,此人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唇薄眼細,臉色陰沉得白中透青,看著有些怕人,正是青州府楊家大少爺楊旭的貼身伴當張十三。
在他左手邊端坐的是一個魁梧的大漢,這人穿一襲圓領皂衣,年約三旬,頜下一副粗髯,根根粗如鋼針,生的是濃眉闊口,頗具英武之氣。他的神情很冷,既沒有蹙額瞋目,也沒有咆哮如雷,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一股殺氣便從他身上靜靜地散發出來。
張十三右手邊卻是一個胖子,這胖子四十多歲,大腹便便,圓臉肥腮,若是剃了頭發,再換身僧衣,恐怕就會有我佛弟子把他當成“彌勒真彌勒,化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的布袋和尚了。
這胖子眉毛很淡,天生一雙笑眼,那雙笑眼的眼角此時正在不斷地抽搐,額頭鬢角也在不斷地淌著汗,肥胖的手緊緊地抓著一塊潔白的手帕,不時地擦擦額頭腮邊流下的汗水。
張十三對面坐著的就是這家小酒家的店主劉旭了,劉掌柜生就一副老實憨厚的相貌,穿一身青粗布的直掇,襟角掖在腰帶里,兩只袖子挽著,露出板板整整的一截里襯,他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坐在他旁邊的這三個人都是吃霸王餐的食客。
皂衣大漢是青州知府衙門的一個檢校,名叫馮西輝。檢校是官,雖說比九品官還低一些,只是個不入流沒有品的小官,可那畢竟也是官,平民百姓見了他是要唱個肥喏,尊稱一聲“大人”的。
圓臉胖子姓安,名叫安立桐,是青州安氏綢緞莊的掌柜,經常在江南一帶采買絲綢,再運到北方來販賣,家境殷實,為一方富賈,腰纏萬貫,在官場上他一個純粹的商人固然屁都不是,可他家里有錢,平民百姓見了他,就得巴結著喚一聲“員外老爺”。
天很熱,店里的氣氛卻冷得可怕,四個人都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壓抑得令人窒息。過了許久,安員外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楊旭死了,咱們的差事算是辦砸了,現在該怎么辦?大家都這么悶著不說話,也不是個事兒呀,馮總旗,咱們這里邊您的官兒最大,您得給大家伙兒拿個主意才成啊!”
馮檢校的嘴唇動了動,咝咝地好像在冒涼氣兒,好半天才幽幽地道:“拿主意?拿什么主意?四年前,你我四人奉命離開應天府,潛入這青州城,足足耗費了四年的時間,把僉事大人能夠動用的全部財力、物力和人脈都用上了,這才把楊旭扶持起來。上個月,本官剛剛給僉事大人遞了消息,說楊旭已成為齊王心腹,大人可以開始進行下一步的行動了,誰曾想……誰曾想就他媽這么一轉眼的工夫!”
馮檢校狠狠地一捶桌子,茶杯一齊跳了起來,這才恨聲道:“楊旭讓人宰了,消息一旦傳到僉事大人耳中,我們會是什么下場可想而知!幾位,羅大人的手段你們是曉得的,若不想落得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那就自我了斷,尋個痛快吧。”
想起京里面那位大人殺人不見血的厲害手段,幾個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劉掌柜喘了半天粗氣,咬牙切齒地道:“真他娘的,到底是哪個烏龜王八蛋,殺誰不好,偏偏殺了楊文軒,楊文軒一個身世清白的諸生,又不是什么江湖人物,他能得罪了誰,竟然莫名其妙地就……啊!大人,你說會不會……是咱們的身份暴露了?”
張十三一聲冷笑,對這位年長他近一倍的同僚毫不客氣地訓斥道:“你是人頭豬腦嗎!我們行事如此隱秘,怎么可能被人察覺?退一步說,就算我們真的暴露了身份,誰會對我們不利呢?唯有齊王,可若是齊王下的手,他需要用行刺的手段?他會只殺楊旭?
“就算我錦衣衛最風光的時候,在王爺們眼里又有幾斤分量?應天府五軍營的那兩位指揮大人是怎么死的你忘記了嗎?他們就因為沖撞了一位進京朝覲的王爺的儀仗,就被王爺派人當街活活打死,結果怎么著了?這位王爺不過是被皇上訓斥幾句了事。
“除了造反,根本就沒有能加諸于藩王身上的罪過,真就是有什么惹了眾怒的罪行,那也是王爺犯錯,長史代罪,除非是謀逆大罪,否則普天之下誰動得了皇子?如果楊旭之死真是齊王授意,齊王要殺我們就像踩死一只螞蟻般容易,用得著這般藏頭匿尾?”
安員外搓著手,憂心忡忡地道:“眼下追究楊旭的死因有什么用處,重要的是,我們該如何向羅大人交代啊……”
張十三冷冷地道:“楊文軒一死,我便抹去了船上的痕跡,用車子把他載來此地,消息此刻還未張揚開來,我連城都不進,而是把諸位約在此地相會,就是想要大家一起來商量對策,我……是沒有辦法可想的。”
安員外臉色蒼白地轉向馮檢校,說道:“馮大人,你看……要不咱們把這里的情形向大人如實說明?楊旭之死完全是一個意外,罪不在你我,咱們是無辜的,眼下又正是大人用人之際,說不定……說不定大人會放過你我呢?”
張十三又是一聲冷笑:“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羅大人幾時這般心慈面軟過了,應天那邊現在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錦衣衛現在處境何等艱難,想要翻身,依賴的就是咱們了。四年前,大人還能給咱們提供一些幫助,幫咱們扶持一個楊文軒出來,現在,大人已不可能再給予我們任何幫助了,大人的全部希望都葬送在咱們手里,你還指望大人會饒恕你嗎?”
安員外的汗流得更急了。
張十三在這四個人中地位有些特殊。四人中以馮檢校為首,但要說到與應天府那位羅大人的關系,張十三才是羅大人的心腹,因此,除了面對馮檢校時他還能保持幾分尊敬,對其他兩人卻是呼來喝去,絲毫不假辭色。安員外和劉旭早已習慣了他的跋扈。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喊道:“店家,在下捕了幾尾鮮魚,不知店家這里收嗎?在下的價錢很公道,比起魚鋪子里來可要便宜多了。”
劉掌柜正在心煩意亂之中,揮手便嚷:“去去去,老子今兒不開張,酒旗茶幡都收了,你看不見?!”
他一面罵一面抬頭,待他看清店外那人的模樣,整個身子頓時一震,就像遭了雷擊似的僵在那兒不動了,馮檢校三人察覺他的神情有異,立即扭頭向門口望去,這一看,三個人也是大吃一驚。
楊旭!
那個昨夜死掉,現在正藏在后院馬車中,因為天氣太熱尸體都已要發臭的楊旭,居然一副叫花子裝扮,活生生地站在店門口,手里提著一串大小不一的魚,用柳枝穿著魚鰓,看起來都是剛捕的鮮魚,魚尾偶爾還會有氣無力地擺動幾下。
他的頭發蓬亂松散,胡亂綰著一個髻,橫插一截樹枝作簪,身上披一條破破爛爛的短褐,下擺處殘破得如絲如縷,下身則是一條變了顏色的燈籠褲,用草繩胡亂地系在腰間,小腿上打著綁腿,腳下是一雙破草鞋,露著臟兮兮的腳趾頭。
驚魂稍定,四人才發現這人與楊旭還是有著些許不同的。首先這人的舉止氣度與那風流倜儻、年少多金的楊公子相去甚遠,不過這倒關系不大,就算是皇帝老子穿一身叫花子行頭往街角一站,手里托著破碗,也絕不會再有那九五至尊的威風氣派。但是此人比楊旭結實一些,膚色也要比楊旭黑得多。其次就是一些無法確切說出的因素,完全是一種感覺,一種陌生的感覺。
馮檢校四個人用“找碴兒”一般挑剔的眼光仔細地審視著他,甄別著這個叫花子與楊旭的區別,發現二人的區別實在是微乎其微,如果不是他們已經見過了楊旭死的不能再死的尸體,真要以為這人根本就是楊旭稍作打扮,特意扮成了叫花子來戲弄他們。
今天沒開店,窗都關著,只在店門口敞著兩扇門,所以室內光線很暗,那人看不清店中人的神情,店中四人卻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個人雖是一身寒酸,可是五官相貌卻與楊旭一般無二,如果讓他換去這一身乞丐行頭,再好生打扮一下,可不就是那“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風流公子楊旭嗎?
馮檢校和張十三的目光相繼亮了起來。
那人站在門外,看不清店中眾人的神情,卻能感覺到他們正在怪異地打量自己,他立即提高了警覺,打個哈哈道:“店家若是不買,我自離開便是,何必這么大的火氣呢,打擾了。”說罷提了魚就走。
安員外喘了口大氣,驚嘆道:“你們看到了嗎?看到了嗎?這人竟與楊旭長得一模一樣,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要不是楊旭的尸體就在后面車子里,咱們幾個剛剛還親自驗看過的,我真要以為是楊旭活過來了!唉,為什么這短命的乞丐不死,不該死的楊旭卻死了呢?”
安員外長吁短嘆著,馮檢校和張十三已慢慢扭過頭去,用一種看白癡似的目光看著他,安員外被他們看得有點發毛,他摸摸自己的鼻尖,訕訕地問道:“呃……我……我說錯什么話了嗎?”
張十三揶揄道:“安立桐,我以前只覺得你蠢,卻沒想到你比豬還蠢。”
安員外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地問道:“我……我又怎么啦?”
馮檢校對劉掌柜沉聲吩咐道:“你跟上去,盯住他,看他何處落腳!”
劉掌柜點點頭,先返回內間,片刻工夫竟提了把刀出來,馮檢校皺眉道:“跟蹤一個叫花子,還需要帶刀?這把刀亮出來,一旦落入有心人眼中,豈不是一樁天大的禍事?放下!”劉掌柜訕訕地放下刀,閃身出了店門。
安員外這才反應過來,驚叫道:“啊!我明白了,大人,莫非……莫非你想用這乞丐魚目混珠?”
張十三刻薄地道:“老安啊,我方才說錯了,其實你比豬,還是要聰明那么一點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