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記憶之紅與黑》為作者楊霞丹的回憶文集,緣起于2009年作者家鄉網站的一次“現在就開始回憶”的網絡征文活動,作者在該活動中入選的文章多次受到媒體的宣傳和表彰。全書內容大體按照時間順序分為十四章和“外二篇”兩篇文章,記述了作者的青少年時代所親身經歷或者耳聞目睹的社會和生活現實,屬于原生態創作和民間寫史作品。
《青春記憶之紅與黑》:
公安局大院壩里有六七棵大黃桷樹。大塊塊條石、黃泥巴坨坨把黃桷樹的巨大根部堆砌成小山一樣,是我們十幾個家屬娃兒妹崽做游戲、躲貓貓、打仗的自由天地。夏天的夜晚,月光明晃晃的,十幾個娃兒妹崽在院壩里大呼小叫地追過來跑過去。我天生體弱,跑得慢,跑得氣喘吁吁累個半死不活都追不上一只“貓兒”。那天,我突然一下子蹲在地上,捧著頭“嗚嗚嗚”哭了起來。李大娃跑過來,關心地問:你絆到了哇?他伸出手來拉我,我一下子抓住他,得意忘形地大叫起來:“逮到了,逮到貓兒了!”哈哈哈!我利用假哭戰術,終于半蒙半騙逮住了這只天性忠厚的大貓兒!這也可能是我在“捉貓貓”游戲中唯一的一次輝煌戰績。
中心初中就在公安局大院里,“大堂”是學生食堂。開飯的時候,中學生大哥哥大姐姐們,有的拿個碗,有的拿個搪瓷盅盅,擁擠在幾個半人高的大木甑子邊,各人舀上一碗飯,馬上回到自己的方桌邊站起,八個人一桌。看幾百個學生差不多都舀好了,值日老師一聲令下“開飯!”好像還吹一聲哨子。馬上,“悉悉唰唰嘩嘩”,一片筷子碰碗碰盅聲,沒有一個人說話、吵鬧。看見中學生們吃飯都像解放軍叔叔一樣,我羨慕得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我什么時候才長大,才有一個屬于我個人的搪瓷盅盅啊?中心鎮全城,都被高高大大厚厚實實的石頭城墻蜿蜒曲折地包圍起來。城墻全長估計兩三公里左右。讀中學時,我和幾個同學上西門城墻去玩過。一走上城墻的石坡坎,就看見幾個調皮小男娃在比賽撒尿。他們高高矮矮沿城墻站成一排,大呼小叫地比賽誰尿得高,誰撒得遠。城墻上地面約一丈多寬,亂石野花遍地,雜草藤蔓叢生,羊腸小道時斷時續。從西門到北門一段路,約全程的四分之一,我們上石梯、下土坎、摘花兒、扯草草,走走停停,瘋玩了大半天。
東、西、南、北四條大街通往城外,街的盡頭屹立著高高大大的古城門樓。
居民們把城門樓叫“城門洞”。所以,什么北門洞,南門洞,西門洞就成了中心鎮的小地名。
長長的東街被城門洞分成兩段,城門內的叫內東街,城門外的就叫外東街。
從外東街下幾十步石梯走百多米沙灘就到嘉陵江邊。
1956年夏天,嘉陵江漲大水。我跟著大人去看漲水,才走到十字街口,離河邊大概還有一里多路遠,就聽見洪水“呼隆呼隆”地咆哮。天哪!嘉陵江有平日的兩三倍那么寬了!外東街已經被翻滾的濁浪淹沒了一大半。最下邊的人家戶,洪水都漫進房屋,桌子板凳都漂起來了。看漲水的人們被不斷上漲的洪水逼得一邊往高處后退、一邊指著黃泥湯一樣的滾滾波濤大呼小叫:“看啦,茅草房的屋頂頂,哪家的房子遭沖垮了啊!”“天呢,河里好多死豬死狗喲!”青石頭砌的古城門樓有兩層,大約四五丈高吧。
上層是石樓、城墻垛,下層是彎月亮形的城門洞。兩扇厚厚重重的大城門黑漆漆的,城門上面釘得有一排排小碗那么大一個個的鐵圓包包——調皮的男娃兒說那是“鐵奶奶”。聽大人說,城門早上開,晚上關。可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城門總是大開著的,兩扇大城門靠在石頭城墻上。不知什么時候,城門沒有了,只剩下了城門洞。
城門洞寬寬敞敞的,十幾二十個交公糧的農二哥(注: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工農翻身作主人。工人是“老大哥”,農民就是“農二哥”)坐在里面歇腳都不覺得擁擠。每年交稻谷的金秋季節,火辣辣的“秋老虎”發威,烈日當空,暑熱難當。蔭涼的城門洞里,十幾二十挑裝滿金黃色稻谷的籮筐排成三四排,竹扁擔橫放在籮筐上,農二哥們坐在各自的扁擔上,歇一口氣擦一把汗,擺幾句龍門陣,或者打點小瞌睡。一陣涼風悠悠吹過來,這個說“哎呀,舒服慘了!”,那個喊“安逸得不得了啊!”1958年“大躍進”前后那幾年,可能是大煉鋼鐵、糧食高產都“放衛星”吧,武勝縣被推舉為全省的“紅旗縣”。《四川日報》頭版頭條赫然印著通欄大標題《又一面紅旗武勝縣》。又被評為全國農業生產先進縣,受到國務院的嘉獎。聽說那個獎狀上,蓋的是周恩來總理的紅朗朗的印章。
武勝縣的知名度幾乎相似于幾年后“全國農業學大寨”的那個山西省昔陽縣大寨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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