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客棧的留言板上,有一張紙條上留著熟悉的筆跡:
丁一白,我愛你。
丁一白,我恨你。
他看著那張紙條,熱淚盈眶。
那個一度從他生命里徹底消失的女孩,他終于再次找到了她。
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放手。
很多時候當我們邂逅愛的時候,我們并不知道那就是愛。
我們拼命躲閃,反抗,將那個真心待我們的人傷得體無完膚。
到最后才恍然大悟,可彌補來得如此晚,天使早已離開。
只愿看到這本書的你,能珍惜眼前人,不要像丁一白一樣,一次次地將自己的Angel丟失。
生命只此一次,愛與時間無關天涯網友瘋狂追捧,百萬點擊感動萬千讀者。80后文藝男半自傳小說,顛覆九把刀的才情。八篇秘密日記打亂生活,遺失生命中的angle一對,一雙人,是虛幻的期待,還是一生的期許?謹以此書送給那些因愛而傷,以及,因愛得到救贖的人。
李潤
賣弄文字的80后代表;
用獨特的文字風格與騷情的創作視角,創作并發表近百首歌詞,僅用兩年時間便在當代原創樂壇獲得一席之地;
在糾結的幻境中發現美好事物的觀察者;
曾任知名廣告公司視覺設計總監;
狠狠地活著,用力地去愛,造作地寫字。
謹以此書獻給遠在天堂的Christina,愿你安息。
1
洪霞是個丑女。
蘭霞是個美女。
洪霞喜歡我,全班都知道。
蘭霞喜歡我,只有我自己知道。
洪霞是全班男生譏笑的對象。
蘭霞是全班男生意淫的對象。
很不巧,無論他們議論起誰,都會牽扯到我。
我一直不太清楚她們喜歡我的原因,因為我不算帥,學習也不好,性格古怪隨性。如果非要找一個優點的話,我的籃球打得還算可以。
如果說我是富二代,那不可能,因為那人分給老媽的一半財產,已經讓老媽的新男友輸得差不多了,我曾和那個男人大打一架,差點兒動了刀子。
老媽在關鍵的時候,會用上她的殺傷性武器,那就是哭。
我最怕她哭,因為從那人離開她的那天起,我就對她說過,媽,不要再哭了。
我怕死嗎?我覺得我真的不怕。
對我來說,活著的意義僅為活著,吃飯,睡覺,然后按著常規去上學,考大學,工作,結婚,離婚,再婚,到去世。
所以我這樣一個男生,有什么值得她們喜歡?
2
一個課間休息的午后,我收到一封情書,是洪霞給的。
洪霞真的很丑,體型肥大,頭卻很小,并且滿腦門子上長滿了青翠欲滴的膿皰。當她滿臉羞紅地把一個信封塞給我的時候,我的大腦還沒從窗外那滿園艷紅的楓葉身上回過神來。
我傻癡癡地接過,洪霞低下頭,十分扭捏地摳著她腦門上的膿皰,說:“回去再看。”說完扭頭跑走。
那是一個粉紅色的信封,上面還系著一個紅色的蝴蝶結,幾個歪歪扭扭的鋼筆字“丁一白親啟”赫然寫在中間,并且我發誓至少噴了三毫升香水。
我當即明白,情書!
我又驚又氣,想不到我第一次收到情書,居然是丑女洪霞給的。
我當即喝道:“洪霞,你給我站住。”
還沒跑遠的洪霞聽到,戛然立定,身子有點兒顫抖,我理解,她很激動,可是我更激動!
洪霞扭過身來,臉更紅了,襯托得那幾顆膿皰像花蕾上的露珠,閃閃發亮,雙手在那兒搓啊搓,那一刻像極了一個懷春的少女。
我像吃了顆蒼蠅似的惡心,而且還是在全班眾目睽睽下吃的。
“這是什么啊?嗯?”我將那封信朝洪霞的方向狠狠地砸去。
洪霞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板磚砸壞了,小眼睛睜得像個受驚的孩子,猛然哇的一聲大哭,撿起信,飛也似的跑了。
全班哄堂大笑,而且在我扭臉的時候,看到蘭霞也輕輕地笑了。
蘭霞真的很美,身材高挑,皮膚白凈,喜歡穿白襯衫,牛仔褲,匡威鞋。她喜歡將滿頭長發系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所以我一直覺得她像雜志上的模特。
蘭霞不愛言談,待人冷淡,不過她學習非常好。
她是我們的英文課代表,所以她每天都會來收我的作業本,這也是我唯一和她有交集的事情。
我喜歡她的模樣,但我討厭她的高傲。
她喜歡我,我從她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來,但同時我也看出她討厭我的頑劣。
“丁一白,你的卷子寫完沒?”
“沒有。”
“那你什么時候寫完?”
“不知道。”
蘭霞輕輕嘆口氣:“你這樣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嘿,怪了,我考不考大學與你何干,難不成你要幫我補習?”我斜著眼,用她討厭的壞笑看著她。
蘭霞的臉紅了紅,扭頭走人。
沒走兩步,她轉回來,對我說:“以后,每周末,我會抽一天幫你補習。”
留下我,莫名其妙。
3
洪霞好幾天沒來上課,有人說她病了,其實大家都知道,她是心病。
蘭霞卻真的來幫我補課了。
周六下午兩點,她準時按響我家的門鈴。
我頂著個雞窩頭就打開了門,蘭霞輕輕地笑了笑,走進來說:“猜你就在睡覺,懶豬。”
我愣了,不敢相信她是真的來幫我補課的。
老媽像只大蝴蝶一樣飛過來:“喲,誰家的閨女?”
蘭霞禮貌地微笑說:“阿姨好,我是丁一白的同學蘭霞,來幫他補習英語。”
我想老媽比我更莫名其妙,她閃爍了一下眼神,然后笑道:“好啊,蘭霞。那我去給你洗蘋果。”
蘭霞扭頭看著發傻的我:“難道不給蘭老師讓個座?”
我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愛情?浪費自己的大好時間跑來給一個不可雕的朽木上課?
我把蘭霞讓在我的電腦桌前,自己另外搬了把凳子坐在邊上。蘭霞很認真地掏出筆記、課本,從第一課開始,一字一句地教著。
老媽不時地在門口走來走去,我知道她很懷疑,其實我更懷疑。
只有蘭霞很平靜,她像完成她的工作,耐心地、平和地講著各種詞匯和語法。
我甚至相信,她是真的來幫我考大學的。
蘭霞走后,老娘對我說:“小小年紀,別搞對象。”
我心想,我不搞對象,好像對象在搞我。
4
世界上傳播速度最快的是什么?光?非也!世界上傳播速度最快的是八公八婆嘴里的流言。
一個月后蘭霞幫我輔導的事就被同學們知道了,包括洪霞。
洪霞遇到我,低頭走過,帶著一股仇恨的氣息。
其實洪霞長得丑,并不是她的錯。可是生為丑女,她犯了最不能饒恕的兩個錯誤,一是學習差,二是八卦。
她最大的愛好,第一就是在課堂上打呼嚕,第二就是圍著一群女生東家長西家短地八卦。
我知道她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所以關于我和蘭霞的流言,經過她的夸大,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最嚴重的版本說,蘭霞為我流過產。
我曾攔住洪霞問道:“難道你看見了?”
洪霞翻著她的小眼,憤憤地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問蘭霞:“你怕嗎?”
蘭霞一笑:“怕什么?”
“好吧,你不怕我更不怕。”
每周末,蘭霞依然不卑不亢地來幫我補習。
老媽的臉越來越黑,不過她熱衷的麻將顯然比我更重要,所以大部分的周末,我是找不到她的。
5
又是一個周六的下午。
蘭霞一如既往地來幫我補課,不得不承認,經過她兩個月的輔導,我的成績還真有所提高,當然還有我們的關系,我好像沒那么討厭她了。
我喜歡聞她頭發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我喜歡聽她低聲細語的聲音。
我喜歡看她不經意間的微笑。
她問我:“丁一白,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懶懶地說:“沒有。”
她有點兒驚異:“你沒有理想?”
我沒有回答。
她淡淡地說:“一白,你都快二十歲了,不能再這樣混了,不然以后怎么辦?”
我說:“等下,我上個廁所。”
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差點兒昏過去,我電腦正赫然放著A片。
蘭霞慌亂地想關掉,一不小心反倒點了全屏播放,我沖上去按下電源。
蘭霞結巴地說:“我以為是學習教程。”
我恨自己為了保密故意把A片名字改成《英文口語》,結果弄巧成拙。
半晌,她問:“你平時都看這個?”
我說:“打籃球、打游戲、打飛機,是我的三大愛好。”
蘭霞站起來:“你真流氓。”
我說:“那你跑來我家做什么?”
蘭霞起身往外走,臉很紅。
我突然拉住她,一下把她抱在懷里。
她沒有反抗,臉更紅了,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吻一個女生,我沒想到那么甜美,像一下墜入了迷霧。
6
我想我大概喜歡上了蘭霞。
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更喜歡她的吻。
我突然學會了所謂的浪漫,比如在她放學的路上,我會突然出現給她一個蛋糕。
因為蘭霞很喜歡吃甜品,我會十分鐘之內跑兩公里去街口那家甜品店買她最愛的抹茶蛋糕。
蘭霞愛上我了,女人,真的很簡單。
我會在她吃完蛋糕后,深深地吻她,她嘴里甜甜的蛋糕余味讓我欲罷不能。
我每天都在盼望放學的鈴聲快點兒敲響。
終于,在2003年的春天,一個難忘的下午,我帶著蘭霞來到我們的約會地——小鏡湖,我解開了蘭霞的衣扣。
蘭霞閉著眼,一直在顫抖。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一個女人的身體,像一座完美的白玉瓷器。
我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每寸肌膚,那一刻我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空間,忘記了代價或者原則。
當我莽莽撞撞折騰了半天進入到她身體里的時候,我聽到她痛苦的一聲呻吟。
我真的有點兒害怕,但更多的是激動,我熱血上涌,我渾身顫抖,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滿腦子全是迷幻、迷幻、迷幻!
當一切結束后,我們匆忙穿好衣服。我傻傻地坐在一邊,而蘭霞輕輕地整理著頭發,一眼也不敢看我。
我抱緊她,第一次說了我愛你。
我終于明白,原來一個男人只有在對不起一個女人的時候,才會說出這三個字。
7
我想方設法找機會和蘭霞做愛。
我有點兒明白,為什么那人當初會為了那個小秘書毅然拋妻棄子。
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原來是有道理的。
有人說,愛一個人就要愛她的靈魂。
我看不到蘭霞的靈魂,我看到的是她青春的肉體。
半年后,蘭霞突然沉重地對我說她可能懷孕了,我嚇壞了。
然后她一直哭,哭得我心煩意亂、束手無措,沒想到洪霞的預言真的實現了。
我不敢相信,如果這件事傳出去會有多么可怕。
尤其對蘭霞,一直清高的蘭霞。
許久,蘭霞說:“還是找個郊區的小醫院做了吧。”
第二天我陪著蘭霞去了醫院,醫生看我的眼神充然了厭惡。
手術進行得很快,可是在外面等候的我,像等了一個世紀。
我扶著虛弱的蘭霞從手術室里出來的時候,洪霞像從地里冒出來似的出現在醫院大廳收費處。
我們三個同時愣了片刻,我的頭“嗡”的一聲。
洪霞扭身往外走,我叫道:“洪霞,你給我站住。”
洪霞撒腿就跑。
我看見蘭霞的臉一灰,暈了過去。
毫無疑問,洪霞找到了報復的武器。第二天,我進教室的時候,全班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蘭霞向家人撒謊說,同學家人出事,她去做伴。其實她躺在我找的一間旅館里面。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件事情,我出奇地害怕。
我恨洪霞。
8
蘭霞的家人最終知道了。
當我提著打包回來的一份雞湯回到小旅館,蘭霞不見了,一個穿著青灰色中山裝的男人坐在那張床上。
“你就是丁一白?”
那個男人惡狠狠地沖上來抓住我的領口。
我知道,這個人一定是蘭霞的父親。
那個人劈臉就給了我一個耳光。我印象中,第一次如此結實地挨了一記耳光。
我沒有還手,因為我已經蒙了。餐盒落地,濺了一地的湯汁像我的心,四分五裂。
“對不起。”我低聲說。
“對不起?對不起就完了?我告訴你,丁一白,你信不信我把你送進監獄。”男的那雙藏在黑框眼鏡后面的眼睛快噴出火來了。
我沒有說話,我知道一定是洪霞告發的。我咬著牙,攥緊拳頭。
男人不停地罵。
我問:“蘭霞呢?”
“蘭霞?你還有臉見她?我會給她轉學的,我告訴你,丁一白,以后你再敢糾纏我們蘭霞,我打斷你的狗腿。”
我說:“叔叔,我是愛蘭霞的。”
“你放屁!”蘭霞的父親厲聲打斷,“你有什么資格說愛?你看看你這副模樣,你配得上我們蘭霞嗎?蘭霞以后肯定上名牌大學,你呢,你撒泡尿照照!”
他不停地罵,我突然覺得,原來愛情真的很殘忍,就像一把雙刃劍,互相傷害,然后體無完膚。就像我老爸、老媽,以及老爸的那些女人、老媽的那些男人。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你滾吧。”蘭霞的父親最后扔下這句話。
從旅店出來,白花花的太陽掛在半空,就像我的心情,孤單而又迷茫。
9
我還沒走進教室,就聽到洪霞在里面抑揚頓挫的聲音。
“我說什么來著,平時裝得那么正經,居然跑去打胎,要不是我親眼所見,你們誰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走進教室,全班都寂靜了。
洪霞迅速閉嘴,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
“洪霞,你給我出來。”
洪霞看著我,眼睛里充滿了鄙夷,一動不動。
我沖過去,扯住洪霞的領口像拖一扇肥豬肉一樣把她從座位上拖出來。
她嘶叫:“丁一白,你干嗎!”
我氣壞了,連日來所有的積憤全部發泄到這張丑陋的臉上。此時此刻,我真想掐死她。
我想把洪霞拖到外面,好好教訓她一頓。全班的人都被我震住了,愣愣地看著這兇險的一幕。
洪霞死命地掙扎,無奈我的手像鉗子一樣緊緊地抓著她的領口,硬生生把她拖到門口。
“你放開!”洪霞急了,張嘴對著我的手就是一口。
一陣劇痛迫使我將手死勁向后一拉。
只聽“刺啦”一聲,伴隨洪霞刺耳的尖叫,春天本來穿得單薄的衣服,瞬時四分五裂,洪霞肉乎乎的上身在眾目睽睽下袒露出來。
全班靜止了,我也傻了,洪霞愣了半天,哇的一聲將破碎的衣服攥在胸前,號哭著蹲在地上。
我一股血沖白腦子,好像有點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同時卻像復仇的戰士一樣有種悲涼。
幾個女生沖上去圍住洪霞。其中一個大聲吼道:“丁一白,你瘋了?”
10
蘭霞真的轉學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不知道她家人會怎么對付她,我在她家樓下徘徊過幾次,但最終沒有勇氣敲開她家的門。蘭霞始終沒有聯系我,我每天都等著能接到她的電話。
洪霞轉班了,從教學樓最東邊的高三(2)班,一下轉到最西邊的高三(6)班。
我知道她恨我。隨便吧,連我都恨我自己。
我以為她會報告老師或者讓她的父母鬧到我家里。事實上,她除了刻意躲著我,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臨近高考,大趨勢讓我的故事很快就消失在校園的談資里。學習好一點兒的同學更是抓住最后的沖刺機會,廢寢忘食。學習差一點兒的同學已經開始各自尋找出路,有的報名當了兵,有的退學打了工,有的托關系留級的留級,上技校的上技校。
而我徹底迷茫了,我未來的路在哪里,我從來沒有想過,而在高考即將來臨之際,我才想起蘭霞曾經問過我的理想。
蘭霞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學,她的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呢?
洪霞肯定考不上大學,但她老爹是市財政局局長,有她老爹罩著,完全無憂。
我決定,趁這考前三個月,惡補惡補再惡補,好歹也要混個三本。
拋開一切兒女情長,回歸最本質的學生生活。
丁一白,你行的!
11
我終于考上了大學,榨干了我最后一點兒力氣。
臨上火車那天,老媽破天荒地沒去打麻將,給我收拾了超大一個包裹。
而我,終于長舒一口氣,暫時我又過了一關。
老媽一路把我送到火車站,而我扛著幾十公斤的行李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擠上火車。暑運高峰,火車站的人可以用螞蟻窩來形容,好不容易擠上火車,我滿腦門子的汗跟黃果樹瀑布似的。老媽笑說:瞧你這點兒出息,白長這么大個了,說著探過手來,幫我把汗一通擦,她自己的眼淚卻下來了。
這一刻,我才意識到,我這一走,家里就剩老媽一個人了。
我故意輕松地笑道:“媽,哭啥嗎?你才夠沒出息的,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老媽笑了笑,依依不舍地下了車廂。正好火車汽笛聲響,徐徐開動,我看著越來越遠的老媽揮手的身影,胖胖的,卻那么渺小,孤獨。
回過頭來,我發現自己哭了。
印象中我第一次感覺到家的溫暖。
12
Z城,北方一座永遠灰色的城市,灰的天,灰的地,灰的樹,灰的房子,灰的人。
當我下了火車,我才意識到我將在這座煙塵滾滾的城待上四年,而且一個人。
Z大,同Z城一樣,一所灰的大學,空落落的校園,幾座毫無生氣的老樓垂頭喪氣地杵在那兒,那兒便是我將經常出入的教學樓、宿舍、食堂、圖書館。我學的是外貿專業,說白了,報專業時我根本沒有權利選擇專業,什么專業好考,什么專業沒人報,我就報那個。
我一個人東跑西顛地總算把入學手續辦齊,那些冒名來接新生的老生,見了女生恨不得八個沖上去,見我一個大個男生,理都沒人理。
找到宿舍,收拾好行李,同幾個舍友認識了一下,我的新生活就算正式開始了。
曹猛是最后一個到宿舍的,看得出,他是本地人,氣質上很囂張,斜了我一眼,嘴角稍稍翹了翹,就算打招呼了。
新生報到結束便是長達一個月的軍訓,天天被該死的教官折騰得死去活來,烈日炎炎下站兩個小時軍姿,或者大半夜來個緊急集合。女生還好,發個嗲,賣個萌,叫幾聲教官哥哥就可以請假。男生就慘了,一個月下來,個個曬得跟黑鬼似的,好不容易熬過軍訓結束,一群女生送教官還哭得稀里嘩啦,真搞不明白女生這種生物腦子里天天在想些什么。
接下來,我們便正式進入了大學生活,經過高三那段煉獄般的日子,大學生活簡直就是無所事事,老師例行公事般地講講課,我們例行公事般地聽聽課,一個月下來,我就開始了逃課生涯。
大學的生活很枯燥,于是我更加想念蘭霞,經過這么一場浩劫,她是否痊愈。而洪霞,我對她沒有了恨,而是愧疚,那天扯碎她衣服的一幕,久久不能從我的腦海揮去,想到她那驚恐的眼神和絕望的哭聲,我心中隱隱不安,希望她不要那么恨我。
我托了無數層關系,終于找到了蘭霞的電話,然后猶豫了好幾天,鼓足了好大勇氣,終于在一天晚上躲在宿舍走廊撥通了那個號碼。
撥通后,蘭霞的語氣異常地平靜,甚至讓我懷疑這兩年的那些事,都是在做夢。
蘭霞告訴我,一白,不要再聯系我了。我們太年輕,根本承擔不起愛情的力量,未來的路還很長,好自為之吧。
掛掉電話,我的心像墜入了一個沒有底的深淵。
蘭霞說得對,隨著成長,我們要面對現實。
愛情,我想我要拒絕了。
13
曹猛很快就和我打成一片,因為他也喜歡打籃球,我們在球場上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并且曹猛將他的女朋友秦玉娜也招搖過市地帶到我的生活中來。
曹猛和秦玉娜很配,一個痞男一個太妹,如果說曹猛那被炮轟了似的發型像雷陣子,那秦玉娜左一條紅,右一條綠的衣著就是七彩神婆。
這兩人號稱自己代表著時尚,引領著潮流,于是第一學期中途,他倆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出去住了,于是他們那間租住的老房子,也便成了我經常光顧的地方。
曹猛表面上看吊二郎當,其實人非常單純。因為從他觍著臉討好秦玉娜的那副模樣,我就知道這個男人沒內容。
秦玉娜不一般,年紀輕輕就滿臉風塵,因為有一天曹猛不在,她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當著我的面換起了內衣。
事實上有一天秦玉娜真的摸了我,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曹猛把我當哥們兒,我是知道的。
只是我覺得,女人,還是遠離為好。
曹猛問我:“為什么不找一個女朋友。”
秦玉娜插過來說:“找女朋友干嗎,人家一白可是乖學生,你以為都像你這么沒出息。”
曹猛嘿嘿笑著抬起秦玉娜的下巴說:“誰讓我遇到你這么個狐貍精呢。”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罵道:“少在老子面前打情罵俏。”
曹猛靠過來悄悄說:“圖書館管理處有個妞不錯。”
我徹底把這句當作了空氣。
14
又是一個周六,我正在宿舍床上夢周公。電話響了,我一激動,以為是蘭霞打來的。
接起來卻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有點兒結巴:“你…… 你是丁一白嗎?”
“是,你是?”
“我,丁誠,你爸。”
時間真會開玩笑,我怎么也想不到這個人會給我打電話,當初狠狠地甩開我哭著拉著他的手,一消失就是八年的丁誠——我的老爸復活了?
說實話,在我這八年的模糊記憶中,我真的以為他死了。
“你有病吧!”我腦子一熱,哐就把電話掛了。
心情頓時波瀾起伏,怔了半晌,拿被子蒙著頭,繼續睡,就當一個傻叉打錯電話了。
曹猛回來,對著我的屁股就是一腳。
我罵道:“你丫找死?”
他嘿嘿樂道:“大好青春就讓你丫睡完了,酒吧去不去?”
我說:“什么酒吧。”
他斜了我一眼:“你丫不會都沒去過吧,帶你這個土鱉開開眼。”
我心想,酒吧,多么熟悉的地方。
那人和老媽最愛去的地方。
多少次我一個人晚上在家害怕,跑去找他們,被他們吼罵回去。
我曾經發誓這輩子不會來這種地方。
但我還是來了,因為曹猛說了句,你這種人活著不如死了算了。
是的,我活著,為什么不去享受青春。
一座裝修得五光十色的黑房子,然后紅男綠女,打情罵俏,伴著喧鬧的音樂,甩臀扭胯。
我問曹猛:“你沒帶秦玉娜?”
曹猛說:“操,帶她干嗎?”
我問:“就咱倆?”
曹猛拍了我頭一掌說:“傻B。”
沒一會兒,曹猛就帶回來幾個女孩,一個個打扮得濃妝艷抹,大聲說笑,見了我挨個找我碰杯。
突然我有一種空虛感,覺得自己很墮落,如果蘭霞知道了,她會怎么想我呢。
我無比厭惡我老爸老媽的那種生活方式,可是我覺得冥冥中我離他們越來越近。
我一杯一杯地喝著,大聲地笑著,我和旁邊的幾個女人又摟又抱、又說又笑,其實我聽不懂她們在說什么,笑什么。
15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沒有躺在宿舍,而是在一個酒店的大床上,并且脖子還被一個女人摟著。
我嚇了一跳,趕緊坐起來,發現衣褲完好。旁邊的女人“嚶”的一聲又睡了過去。
再看床上不光我和這個女人,還有曹猛以及另外兩個女人,正睡得四叉八仰的。
我這才想起來,昨晚在酒吧里喝得醉生夢死。
我呆坐了一會兒,起身穿好自己的鞋,悄聲離開。
曹猛下午逮著我一通罵:“你丫閃得夠快的啊。”
我嘿嘿樂道:“你一龍三鳳爽了吧。”
曹猛劈頭打了我一掌:“放屁!老子什么也沒干。”然后回過頭來說:“昨天那個Angel好像看上你嘍。”
我說:“哪個啊。”
曹猛色色地說:“你丫都摟著人家睡了,還裝毛啊。”
我罵道:“操,老子喝多了,哪知道怎么回事。”
曹猛不屑道:“少裝孫子,昨晚跟人家左一杯右一杯,掏心挖肺地哭訴感情史的是誰啊。”
正說著,秦玉娜的電話打來:“一白,昨晚你和曹猛在一起嗎?”
我說:“是啊,是啊。”旁邊曹猛直對我眨眼。
我哈哈道:“昨晚我們幾個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就回宿舍睡了。”
秦玉娜罵道:“切,騙誰呢,我都問過你們宿舍的人了,老實說,去哪兒鬼混了?”
我一時不知道怎么撒謊就說:“噢,真是喝多了,然后就在酒店開了間房,怕你多想就沒告訴你。”
秦玉娜尖聲說:“啊?你們居然開房?好啊,肯定不只你們兩個吧!”
我趕緊說:“真的,真的,我們什么也沒干,就我和曹猛。”
秦玉娜氣洶洶地說:“哼,你讓他接電話。”
曹猛趕緊低三下四地解釋。
16
接到Angel的電話,我正在廁所拉屎,記憶很深刻。
她問:“還記得我是誰嗎?”
我說:“我在拉屎,一會兒給你打過去。”
后來,我沒有打過去。
我甚至忘記她長什么樣子了,只記得那晚光色迷離,歡聲笑語,以及那天早上摟著我脖子的那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我很討厭,甚至厭惡,我想到了我爸身邊的那些女人。
一樣膚淺,一樣媚俗。
我除了打籃球,還喜歡看武俠小說。
我不知道我到底相不相信愛情,但我看《神雕俠侶》時內心卻有那么大的震動,在楊過追著落日縱身一跳時,我淚流滿面。
十六年的等候,我能做到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沒有遇到過小龍女,現實中也沒有小龍女。
我印象最深的是小龍女當著所有人的面,對郭靖平靜地說:過兒是不會娶你女兒的。
那種淡定,那種堅定,哪個女孩擁有?
我問過曹猛:“你相不相信愛情?”
曹猛像看怪物一樣看了看我說:“你丫怎么這么惡心。”
我笑了,我想所謂的愛情只有小說中有了。
17
去圖書館的路上,兩旁栽滿了藍花楹,此時正是花開時節,滿目繁華。
我很喜歡這條路,不知道為什么,它會讓我心情平靜、安祥,在這座灰色的校園里,這里,真是難得的風景。
Angel又一次打來電話。
“喂,丁一白,干嗎沒給我回電話?”
“噢,忘了。”
“忘了?有沒有良心啊?這么快就把我這個紅顏知己給忘了?”
我忘了那晚我到底和她說了什么,但現在無比后悔招惹了這么一個二貨。
Angel在電話里滔滔不絕,而我在欣賞著這滿目的絢爛。
Angel問我:“為什么不說話。”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說:“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
我想這樣她應該會識時務了吧。
Angel顯然不信,笑說:“騙人,你那天在酒吧還說剛和你女友分手。”
我說:“酒吧里說的話有真的嗎?”
她說:“有,我說的就是真的。”
我遠遠看到有一個剪著齊劉海兒發型的女孩走了過來。我對Angel說:“你要不要和我女朋友講幾句話。”
我把電話遞給那個女孩的時候,她非常莫名其妙。
我笑笑示意她接聽。
她把手機拿到耳邊,小心翼翼地問道:“喂?你是?”
我把電話搶過來,掛掉,竟有種勝利的快感。
我對那女孩說:“謝謝你幫我化解了一場誤會。”
那女孩忽閃著大眼睛說:“好像是制作了一場誤會吧。”
她叫白心柔。
18
我不知道白心柔是不是小龍女。
但她確實有種純凈的氣質,像掠過湖面的一縷清風,像流過心田的一抹清泉。
我覺得這滿路的藍花楹好像突然找到了主人,靈動起來。
從此,我更加喜歡去圖書館,這算不算愛的萌動,我想不是吧,我只是喜歡坐在角落,偶爾抬起頭看到那張恬靜的臉。
曹猛說:“裝!知不知道裝逼遭雷劈。”
我說:“我有什么可裝的。”
曹猛說:“上回我和你說圖書館有個美女,你還不屑一顧,沒想暗度陳倉了。”
我說:“老子是喜歡那一路的藍花楹。”
曹猛吐了一地。
我又一次借回了《神雕俠侶》,卻發現里面換了張紙條。
我很驚奇,誰和我有一樣的愛好?
因為我每次看完一本小說時,止不住會把自己的一些感動和感悟寫在一個小紙條上,夾在書里,多了也便忘了。
沒想到還有人給我回復。
我細看,一小行娟秀的字:我不是小龍女,因為我沒遇到楊過。你也不是楊過,因為你沒遇到小龍女。
我笑了。
真是一個可愛的女生。
我忘記了我第一次看完這本書時留的什么言,但我真的很有興趣知道這是誰寫的。
因為好奇,我把我曾借過的小說又挨個借回來。
我很震動,每一本里面都換了新的紙條,而且是同一種字跡。
在《絕代雙驕》里夾的紙條這樣寫道:
每個人的心里都有兩個自己,一個黑,一個白;一個正,一個邪;一個悲,一個喜。
他們在彼此斗爭,從未停歇,直至死去。
19
大一第一學期快結束的時候,那人突然來學校找我。
那天正好周六,我打完球回到宿舍,猛然發現我的床沿坐著一個男人,零點一秒,我認出了他。
同舍的一個哥們兒正和他聊得開心,見我進來,那哥們兒笑道:“一白,你爸來了!”
我冷聲打斷:“誰告訴你他是我爸?”
同舍的哥們兒有點兒莫名其妙,但又覺得這里有什么文章,張了張嘴,沒說什么,怏怏地走開了。
他老了。
這是我八年來第一次見到他時唯一的感覺。
印象中一直高大魁梧的他,現在發現居然沒有我高。
他明顯地臉色暗了暗,又笑了:“這孩子,脾氣還這么怪,我不是你爸,誰是你爸?”
我將肩上的毛巾往床頭一扔,扭頭走人。
我聽著身后他跟了出來,一直下樓梯,出樓門,到了校園路上。
他追上我:“你小子脾氣還這么硬!”
我吼道:“你從哪里來,趕緊再滾回去!”
他扯住我的胳膊,我用力甩開,大步向前走。
他繼續追上來,恨恨地堵在我面前,像小時候那樣想教訓我一下,半晌,他生氣的表情卻哀傷起來:“我知道你恨我,可是……”
“可是什么?”我打斷,盯著他,“八年了,你今天來跟我說可是?我沒工夫聽!”
我轉頭往回走,他又追回來,一把抓住我。
“一白,你弟弟他,沒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兒子了。”
我心里一驚,隨即冷笑道:“你是說你現在的兒子吧?我什么時候有這么個弟弟?現在他死了,你才想起我這個兒子?”
我的冷漠和絕情,徹底打擊到了他,他臉色灰灰地看著我,任我扭頭大步流星地走遠。
我心情復雜、痛苦、矛盾、糾結,只想趕快逃開。
20
曹猛問我寒假去哪兒玩?
我說:“L城建國路28號院中間的那個小花園。”
曹猛說:“瞧你丫那點兒出息,帶你去北京,去嗎?”
我說:“不去,沒錢。”
曹猛道:“操,老子請你。”
我歪頭看他,心想寒假回去也是一個人,去北京玩幾天也行,最誘人的是有免費的飛機坐。
到機場的時候,我發現除了我、曹猛、秦玉娜,還多了一個Angel。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Angel。
她真的不是個美女,但也不像那晚那般風塵,我幾乎無法和那晚的她對上號。
那天她穿著一件肥大的深灰長款棉服,瘦瘦的身體包裹在里面像個鈴鐺。
臉型消瘦蒼白,剪著利落的短發,一雙彎彎的眼睛看起來倒是精明干練,有點兒孫燕姿的感覺。
她看到我笑道:“怎么不帶你女朋友啊?”
我正想著怎么撒謊呢,秦玉娜十分驚奇:“丁一白,你什么時候跑出來個女朋友。”
我一時語塞。
眾人哈哈大笑。
從上飛機,曹猛就和秦玉娜膩在一起,大大咧咧地上演著夫妻恩愛秀。
我也挺開心的,畢竟好多年沒去過北京了,印象中還是很小的時候,那會兒老爸老媽還沒離婚,帶我去了石景山游樂園。
Angel挨著我坐,嘻嘻哈哈地和我聊著,她經常來北京,一路上給我們講后海的胡同游,前門的大排檔,王府井的步行街。
我問:“Angel,你的真名叫什么?”
她擠眼笑道:“Angel就是我的真名啊。”
說實話,我很反感這種假洋,我笑笑,問:“我指的是你的中文名字。”
她閃過一絲猶豫,馬上又笑道:“我討厭我的中文名字,你就叫我Angel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