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研究員、中國檔案學會會員、中華民國史研究會會員、張學良暨東北軍史研究會會員。長期從事檔案工作及民國歷史的研究。著有《打響長城抗戰的第一槍》、《論閻錫山在西安事變中的作用》、《張學良在武漢時期(1934-1935年)的作用及其影響》、《張學良宗教思想成因初探》、《張學良與東北易幟再釋》、《辛亥革命與孫中山民主政治制度的確立》、《張學良年譜》、《孫傳芳幕府》、《汪精衛幕府》等論文和著作。
第一章 誕生的前奏曲
做夢也不想當軍人的少帥
張作霖,這個老謀深慮的軍閥,他與其他土匪、軍閥不同,并不只注重眼前實利,目光短淺。他關心政治,野心勃勃,他不滿足只是一個諸侯、地霸。他想有朝一日登上中國的政治舞臺的巔峰,顯赫一世。他要給子孫后代創下更大的基業。他的決心和行動,給孩子們留下了深深的影響。無論是敬服還是反對,在兒子張學良的眼中,父親始終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張學良深得父親的寵愛。他1901年6月3日出生時,張作霖已29歲,作為馬賊頭目,正在滿洲各地闖蕩。那一天,張作霖頭一次打了個勝仗。恰巧又生了貴子,張作霖真是雙喜臨門,故而給他第一個孩子取名“雙喜”。
雙喜長到3歲時,父親請來瞎子算命,算命先生說:“這‘雙喜’命太硬, 一定要拜寄給和尚,換個名字才能消災滅禍。”
按當地的風俗,在拜寄時聽到別人叫的第一個名字,就取來給孩子做名字。雙喜在去拜寄和尚的途中,聽到村中有人在叫“小六子”,于是“雙喜”——張作霖的大兒子就改稱“小六子”了。張作霖特別喜歡“小六子”,這個給他帶來好運的名字。
小六子對父親了解得很多很多,而對母親則不甚了了,他11 歲時,母親就去世了。小六子是隨著父親官階的升高在軍營中漸漸長大的。后來,小六子有了正式學名“張學良”,字“漢卿”。
少年張學良,養尊處優,嬌生慣養,十分頑皮,卻也聰明伶俐,深得父親的寵愛。綠林出身、識字不多的張作霖,希望自己的繼承人是個有學問的人, 不僅要有古老的儒學修養,還要有近代歐洲文明的知識。于是,學良在日常生活上受到與弟妹們不同的待遇。父親專門為他雇請了漢學、洋學、武術各方面的家庭教師。每天日常生活安排,也依照西歐貴族子弟的方式編排。傭人們都稱他“少爺”,可在背地里叫他為“花花公子”。
辛亥革命爆發的那一年,張學良尚是10歲的少年。“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以這四大政策為基本綱領的革命活動,對于這位富于感情的聰明少年,產生了巨大的心理影響。一種渴望,使他想了解更多這方面的情況,欲望驅使他一有機會便向父親和老師問這問那,總想問個水落石出。
張作霖對兒子觸及“危險”思想,非常警覺,他要家人、傭工、教師對少爺所關心的事,只準佯裝不知,不可信口開河,更不準任意傳播。其實這時的張作霖與能接觸兒子的教師們也對革命無所知曉,評價辛亥革命更無從談起。
父親成為奉天軍政首腦時,學良已15歲了。隨著父親官階步步高升,父子接觸的時間也不斷減少。在生活中,學良不得不常與孤獨相伴,幻想常在他心中涌動著,青年人喜歡探求真理,張學良也一樣,對一切新鮮事物充滿好奇與向往。
一次,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在奉天作了《中國之希望》的演講,張學良也去聽了,當張伯苓講到面對內憂外患,中國之希望“在每一個中國人之發奮圖強,誓力救國”時,這位面對人生道路、面對國家前途正在痛苦地求索中的少年,聽之豁然開朗,志氣為之大振,從此立志救國。正如他后來對南開大學學生說的:“予有今日,張先生一言之力也。”對張伯苓那些振聾發聵、撥霧指迷的講演仍十分感激。正是這次聽講,決定了他的一生、他的前途。
從此,年輕的張學良,決心跨出家門,與外面的世界相融相共。
當時的奉天城,已成了國際性的城市,日、英、法、美、俄等國都在此設有領事館。特別是日本,不僅有領事館,還設立警察署,獨立守備隊、特務機關。各國的商務機構也不少。十分復雜,十分混亂。少年張學良就在這座城池內生活、夢想和追求。
張學良開始出入于奉天基督教青年會。在那里,他接觸到許多人,他們與家中的仆人和家庭教師完全不同。在這些朋友中,數美國青年普賴特和知識青年王卓然對年輕的張學良影響最大。普賴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他喜歡中國,是虔誠的和平主義者。王卓然后來還擔任過東北大學代理校長。他倆都不因張學良是奉天軍政巨頭的公子、闊少,就對他另眼相待,而以同輩人、朋友態度與之平等相交。
張學良很少有同齡的中國青年朋友。他愛慕西方生活方式,朋友中歐美人居多,外國朋友教他打網球、高爾夫球,有時也打乒乓球,教他開時髦的汽車, 駕飛機,學英文,參加講演會。因此,他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
張學良與父親絕然不同,他厭惡暴力、動蕩,希冀安定、和平。他不愿做稱霸一方的草寇,也不曾想去當將軍。期盼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學一門知識。一度他想去學醫,想去日本人辦的“南滿醫科大學”上學。但父親不吱聲、不表態、實際上是不同意。
苦悶的張學良想逃離這個家庭,想逃到美國,他暗中已將費用準備好了。當然,這項計劃事先得到他的美國朋友贊同、支持和幫助。對這個重大計劃, 學良是慎而又慎的。他又去找他的好友陳英商量,陳英當時任奉天測量局局長, 聽了學良的敘說后勸他說:“你真太不懂事了,你父親不是希望你成為軍人嘛, 你這樣偷偷跑掉,他肯定十分傷心的。”
“那怎么辦?難道放棄這個計劃,放棄我的理想嗎?”張學良苦著臉,直愣愣地望著陳英,拿不定主張。
“這樣吧!我教個辦法給你,就說自己為了成為一個軍人,想去美國留學, 你父親肯定會贊成的。到了美國,那還不由你,想學啥就學啥,誰還能管得著?”陳英教他的計策,讓這個青年破涕為笑,心里松了一口氣。
回到家,心里有了底。張學良壯著膽子向父親提出想去美國留學,希望得到父親和長輩們的支持。沒想到,這些元老們,非但不支持,還搬用所謂的“圣訓”——“父母在,不遠游”,橫加斥責。受到挫折,學良的心灰了,只好去北京國立大學登記報名,想成為一個學者。這仍與父意相背,自然也是不可能實現的事。張作霖為他選擇的是軍人生涯。張學良在晚年的回憶中談道:“我父親希望我能在政治或軍事方面成為他的繼承人,當時,我做夢也沒想到去當軍人。現在說起來是個笑話了,我希望學醫,成為救人的醫生,結果倒成了殺人的軍人。”
學良16歲時,按父親旨意成親,娶了比他大三歲的于鳳至為妻。于鳳至是遼源富商于文斗的長女,于文斗曾救過張作霖的性命,為報救命之恩,還在張學良8歲時,就和于家訂下了兒女親。盡管張學良有新潮思想,崇尚自由戀愛, 但終不敢有違父命,對于鳳至倒也十分尊重,和睦相處。
主掌了軍政后,張作霖深感教育訓練,培養人才是當務之急,單靠“綠林” 弟兄,創不了大業,必須廣攬人才,于是,提高部下軍政素質成了當務之急。
1919年3月,張作霖下令恢復停辦多年的東三省講武堂,命名為“東北三省陸軍講武堂”,把他綠林盟友張作相、湯玉麟等也都送進講武堂學習。同時, 召回在北京的兒子,讓他當了講武堂第一屆炮兵科的學員。
東三省陸軍講武堂,是東北最早的士官生培養地,是培養中、下級軍官的軍事學校。課程設置幾乎完全仿造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模式。教官大多聘自日本士官學校、保定軍官學校、北京陸軍大學出身的軍官。
在這里,張學良學習勤奮,訓練刻苦,從不以督軍省長兒子自居,月末考試總是第一。他在講武堂的優異成績,傳到了當時任張作霖參謀長的張作相耳朵里,還特別提拔了他,讓他擔任張作霖衛隊隊長。他在講武堂的表現也受到學堂教官的贊揚,同學們的敬佩。尤其是戰術教官郭松齡,見他抱負雄偉,大有可為,足以承襲老帥之職,而倍加賞識。郭不僅教他戰術,還輔導他學數學、物理課程及高等軍事學。張學良對這位教官的博學及對自己的悉心指導,特別感激、敬佩和尊重。
郭松齡,別號茂宸,1883年出生在沈陽東郊的一個小鄉村。家境貧寒,從小給人家當放豬娃。1900年,沙俄出兵東北。17歲的郭松齡目睹俄匪入宅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行徑,立志從戎,保衛家園。21歲那年,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辛亥革命前后,他跟隨同盟會的一個軍官赴四川、奔廣州,親眼見到了孫中山,擔任了廣東軍政府警衛軍的中校參謀。對革命抱著滿腔熱忱,是個信奉中華思想的民族主義者。由于他畢業于北京陸軍大學,當過韶關講武堂教官,又親自經歷過多次戰斗,既有經驗,又富理論,他的講課深得東北講武堂學員們的尊敬和崇拜。
郭松齡為人耿直,性格豪爽,生活簡樸,不嫖不賭,作風正派,對戰術有很深的造詣。他對學生學習、訓練要求都是極嚴格的,尤其是他那份戰術講義, 深深吸引著他的學生。多年在帥府內封閉地生活,從未遇到過如此廉潔正直的良師,張學良心中早已對這位比自己年長19歲的老師,敬佩復又仰慕。
1920年春,張學良在講武堂受訓結束。對戰術、軍制、兵器、地形、交通、 筑城等六大軍事課程有了系統全面的了解,為他來日征戰沙場,鋪設了比較堅實的基礎,也為他日后的“風暴性”的人生注入了搏殺因子。
學良畢業后,張作霖采用了一系列的步驟,逐步提升兒子,以使他日后能真正成為自己的繼承人。這個“東北王”在“王子”身上確實是下了一番苦心與計謀的。
這年春天,學良回到衛隊營。不久,便被提升為第3混成旅旅長。第3混成旅即張作霖的衛隊旅。當然,以他20歲的年齡,統帶巡閱使署衛隊旅,顯然是力不從心的,學良便向父親鼎力推薦“遇事冷靜、剛正凜然”的郭松齡當自己的參謀長。老帥望著兒子,心中暗然升起一股渴望,希望兒子早些成熟,欣然應允了兒子的請求。
教官當了學生副手。郭松齡首先從整治軍風開始,不到一年時間,經他調教,衛隊旅軍容為之一新,原存于軍隊中的綠林弊端鏟除殆盡,成為素質較高的勁旅。郭松齡由此得到張氏父子的雙重青睞,他也成了張學良一個知心朋友。
袁世凱死后,北洋政府馮國璋、段祺瑞明爭暗斗,爭奪主導權。最初,北京政府總統由副總統黎元洪升任,但實權卻由總理、皖系軍閥段祺瑞掌握。“張勛復辟”失敗后,黎元洪下臺,馮國璋代理大總統。馮當總統不是段祺瑞所希望的。兩人雖說是老同學,但在袁世凱時期,兩人就開始互爭高低。然而,段不得不讓馮當總統,第一,馮本來就是副總統,升總統是順理成章的;第二, 段祺瑞早有武力統一的計劃,為此計劃,他必須團結北洋力量,必須得到馮國璋的支持。眼前的這塊肥肉,也就不得不先讓出來了。
1919年12月28日,馮國璋在北京病逝,徐世昌繼任總統。段祺瑞雖辭了總理之職,但內閣中全是他的人,他仍能一手遮天,實際把持著北京政府。
馮國璋故世,曹錕、吳佩孚成了直系首領,與段祺瑞的皖系對抗,不甘于段把持中央政權。他們秘密與奉系聯絡,決定掀起反皖倒段的浪潮。
1920年7月,醞釀已久的直皖戰爭爆發了。中國軍閥的貌合神離可謂變幻莫測,最初,段祺瑞認為張作霖早與曹錕不和,派了個密使探訪張作霖。希望張能和他站在一邊,張作霖當時還保證“嚴守中立”。但是好景不長,在爭奪蒙疆地盤上,皖系的徐樹錚與奉軍發生沖突。直系曹錕、李純以調停人的身份,宣布徐樹錚六大罪狀,對徐世昌施加壓力。7月4日,徐世昌被迫不得不接受張、曹、李的意見,免去徐樹錚西北籌邊使職務。徐樹錚懷恨張作霖,一直伺機雪仇。終于有一天,徐樹錚假借段祺瑞名義,邀張在段府會晤,企圖誘殺張作霖。張作霖是機敏的人,見勢不妙,便悄悄溜走。徐哪肯罷休,急令廊坊駐軍截住。多耳的張作霖事先得到靳云鵬的密報,連夜更衣換服,乘貨車逃到了天津,算他命大,逃過了這場災難。此時,徐樹錚已經氣急敗壞,派出一個13人的暗殺團,潛入奉天。可是,奉天防衛森嚴,暗殺團反被張捕獲。徐接二連三的行刺, 激起張作霖巨大怒火,決定公開放棄“局外中立”,轉用“武力調停”的立場。7月10日,他致電段祺瑞:
“徐樹錚罷免籌邊使職,原為政府用人行政之事。而若輩妄造蜚語,歸罪作霖。此次在京,備悉奸人百計害我三省。作霖忍無可忍,誓將親率師旅,鏟除此禍國之障礙,以解吾民之倒懸。”
第二天,張作霖又致電曹錕:
“我輩骨肉之交,當此危急存亡關頭,不能不竭力相助。”表明自己支持直系反對皖系的態度。
12日,曹、吳、張聯名發表通電,聲討段祺瑞賣國,表示“誓不與吳三桂共戴一天。”
13日,張作霖發兵入關,發表入關宣言。還親自對出征將士告諭:
“目前大總統陷入危殆,因此必須加以保護,我奉軍秉大義入關,扶危戡亂, 望汝等東三省健兒,當此男兒報國之秋,應舍身為國,以享千秋”。老帥親率三軍7 萬余人,開入戰場。以軍糧城為中心,將部隊集中在天津北倉一帶待命, 配合直系軍作戰。
皖系段祺瑞則把“邊防軍”改為“定國軍”,自任總司令,徐樹錚也從庫倫趕回北京任總參謀長,段芝貴為前敵總司令。分兵東西兩路迎戰敵軍。
直皖戰事,終由京漢線前哨的小沖突為導火線,于7月14日正式爆發。
初期,皖軍來勢兇猛,長驅直入,迫使直系軍退出高碑店。東路“定國軍” 也由梁莊、北極廟一帶向楊村進攻,直軍不得不放棄楊村退守北倉。局勢危急, 奉軍參入后,直軍才逐步轉敗為勝。當時作為援軍的奉軍主力,就是由張學良率領的第3混成旅組成。
張學良率部參加如此大規模的戰斗,尚是首次。20歲的他,毫無大戰經驗, 當然駕馭不了這樣大規模戰斗。幸虧他有一個好參謀,一個能干的助手、代理旅長郭松齡,他巧妙應戰、嫻熟指揮、連戰連勝。天津附近的一戰,以一個團的兵力就擊潰皖軍的兩個旅,終使皖軍締結城下之盟。張學良、郭松齡之旅從此名聲大振。張作霖助直倒皖取得成功,直奉聯軍獲勝,北京政府實權又落到直系軍閥手中。奉軍在這次“直皖戰爭”中立下最大功勞的人,當屬郭松齡。因此,郭、張的情誼又進一步加深。
郭松齡,這位辛亥革命時就回到奉天,與同盟會員張榕等人秘籌反清武裝起義的青年,在革命失敗后,親身經歷被捕,親眼看到同志被殺,悟出了一個道理:革命,必須要有武裝作保障。為了積蓄力量,等待時機,他投身奉軍, 謀取兵權,擁有了實力,以圖從根本上改造東北這片故土。面對張學良,這位20歲的“少帥”,能如此信任自己,正是施展自己才能的大好機會,他自然盡力抓住良機。
1921年的秋天,張學良奉父令出訪日本。
汽笛一聲長鳴,輪船隨著太平洋滔滔波浪,駛向東瀛日本。甲板上站著張學良、郭松齡和去日留學的弟弟學銘及隨行的東北軍高級將領。一行人,各人懷著各自的目的,遙看茫茫的遠方,各自在沉思著什么。
這次老帥讓兒子參觀日本秋季軍事演習,是要讓兒子細心觀察日本的軍事實力,學習日本軍隊管理的方法,以便日后能更好的掌管東北。
張學良披著藏青披風,佩戴著叮當作響的大勛章,在日本關東軍司令本莊繁的陪同下,參觀日軍的演習。當他跟著演習指揮官的后面走著時,軍樂隊竟奏起了“八千代”的曲子。一時間,學良覺得奇怪。事后才知道,他長得很像當時還是皇太子的昭和天皇。軍樂隊的指揮錯把他當成皇太子了,而奏出這個曲子,卻不知來的是個“東北王子”。
為了向這位東北王子顯示他們強大的軍事實力,本莊繁又領張學良參觀海軍的演習、兵工廠的建設,甚至連武器庫也讓他看了。此時,張學良的心理火辣辣地被刺痛了,他感到是在向他炫耀、示威和欺壓。
在軍港,本莊繁讓張學良看他們威力最大的陸奧、天成、金剛、伊勢等艦艇,在火藥庫,給他看最難生產的炮筒。嚇唬這位年輕的“少帥”、“東北王” 的當然繼承人。參觀后,本莊繁盛氣凌人地問“少帥”有何感想。他萬萬也沒想到,這位民族自尊心極強的華夏驕子卻這樣回答:“你們日本能做到的,我們中國也能做到;你們日本不能做到的,我們中國也能做到,請君等拭目以待。” 張學良凜然昂首凝視著遠方。
這次東渡,學良的民族自尊心受到挫傷,一股強烈的反日情緒在心底萌生。同時,面對威脅,也深感奉軍的現代化問題已迫在眉睫,刻不容緩。
歸國后,學良向父親提出仿效日本軍隊的作法,實現奉軍現代化的方案, 父親同意他的提議。張學良首先在自己統領的衛隊旅作試點,實行改革,統一著裝,一律以新式武器裝備,制定了嚴明的軍隊紀律,衛隊旅很快成了奉軍的一支佼佼之旅。
直皖戰爭結束后,奉、直兩派一度共同控制北京政府。可不久矛盾就綻露了。直皖戰爭中,戰利品大多為奉軍所獲,皖軍的軍火器械、東直門里的皖軍庫房都讓奉軍占領,張作霖把輜重財物、十幾架飛機統統搬回奉天。仗著財大氣粗,根本不把吳佩孚這個小小的師長放在眼里。吳佩孚財沒得到,權又被人搶去,心中自是不服氣,而張作霖又耀武揚威,大有一言九鼎之勢,吳氣憤地破口大罵張作霖是土匪把持政局。漸漸地,鬧到奉、直兩軍非兵戎相見不可的地步。
美、英、日都想染指中國,他們各支持一方軍閥作代理人。英美看好吳佩孚,日本卻支持張作霖,并公開聲稱:“援助掌握滿蒙實權的張作霖,以此來確保我國在滿蒙的特殊地位。”
1922年4月,直奉戰爭終于釀成。
張作霖組織“鎮威軍”,自任總司令,坐鎮軍糧城。分兵兩路,按三個梯隊向吳佩孚發起全面進攻。張學良任東路軍第二梯隊司令,郭松齡為副司令,位居中鋒,直搗吳佩孚的總部保定,此役奉軍作了充分的準備,出動了12萬大軍。
直系吳佩孚的大本營設在保定。馮玉祥、王承斌、張國熔分任各路總指揮。26日,吳佩孚下令各軍由琉璃河、固安、永清三路同時應戰。
29日,奉直雙方正式交火,在長辛店、固安、馬場一帶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英美和日本帝國主義則各自為自己支持的一方竭力開動宣傳機器,搖旗助威。
奉軍東路作戰由張學良指揮。在天津以南的馬廠一帶,第1 混成旅旅長闞朝璽沿津浦路向徐州挺進。直軍張國熔部直接包抄了馬廠,切斷奉軍后路。奉軍東路首尾無法相接,即向楊柳青潰退,直軍沿著津浦線追擊進逼王莊,致使奉軍2000余人被繳了械。奉軍棄守楊柳青,移軍北倉,擬駐軍糧城。然直軍仍以兩萬兵力乘火車窮追不舍,奉軍退至灤縣。東路各部數日苦戰,已是潰不成軍。只有張學良、郭松齡部潰而不亂,退守山海關。
奉軍張作相率第27 師一部向坎縣進攻,因觸地雷,重又抄小道渡河占永清縣,結果也被直軍擊潰。督軍中路也退守廊坊,張作霖逃到天津。
西路戰線在長辛店附近的南崗洼一帶,雙方鏖戰。張景惠、鄒芬率部抵竇店與直軍馮玉祥部交戰,曾一度獲勝。直軍退至涿州、良鄉。吳佩孚派兵增援, 援兵由右面側擊。張景惠對直軍作戰并無決心,乘車也逃到天津,奉軍終因西路失去主帥而迅速潰退。鄒芬此時又率第16師臨陣嘩變,致使三萬多奉軍繳械。
5月5日,張作霖不得不下令西路停火。長辛店及馬廠、靜海、楊柳青一帶奉軍迅速向天津撤退。同日,大總統徐世昌在直系的威逼下,命令奉軍即日撤出關外。
第一次直奉戰爭以奉軍失敗結束了。
在美、英兩國傳教士出面調停下,奉軍派孫烈臣、張學良為代表,直方由王承斌、彭壽莘為代表,6月18日在秦皇島英國軍艦上,正式簽訂停戰條約。以榆關(山海關)為界,雙方19日起撤退軍隊,奉軍撤出關外,直軍退回原防。
張作霖回到奉天,氣得一連數日閉門不出,拒不會客。
奉軍論武器裝備和兵力都不亞于直軍,地盤上又控制東三省與熱、察、綏三個區域,地盤千里相接,連成一片,利于進攻,便于防守。本有取勝的可能, 導致慘敗的主因是奉軍素質不良,缺乏正規訓練。在戰場上,老兵不諳戰陣, 老將指揮不當,剛一交戰即潰不成軍。只有張學良改造后的新軍,雖受挫折, 仍能穩住陣腳。這次戰事,張作霖認識到奉軍弱處,必須全面進行改革。失敗使他決心整理陸軍、創建海軍、興辦軍校、培養人才,以便再次出關爭霸,以雪此次敗軍之恥。
整軍從陸軍入手,建立以張學良、郭松齡領導的新軍模范旅,把原來的3、8旅,改編為2、6旅。張學良、郭松齡分任旅長。兩個旅槍炮齊全、裝備精良, 軍官與兵士均經嚴格選拔,戰斗力大增,以此作為“示范部隊”。又提拔重用在日本或國內高等軍校畢業的將領楊宇霆、姜登選等,以擁有更多的精兵強將。經過兩年的整頓,陸軍面貌一新,共編成3個師,27個混成旅,5個騎兵旅,均用統一番號。至此,奉軍已有17萬兵力,其軍事素質和戰斗力大有提高。
同時,空軍也組建完成,由張學良兼任東北空軍司令,擁有四個空軍大隊, 從德國、意大利購進新式飛機120架,加上原有的、接收的飛機,總計有300多架。編為飛龍、飛虎、飛鷹三個航空隊,后又編為五個航空兵隊。即:飛龍、
飛虎、飛鷹、飛豹、飛鵬。建有奉天東塔機場、錦州東大營飛機場。成為一支擁有現代技術裝備,具有相當戰斗力的空軍。其時,與各路軍閥相比,當是首屈一指的。
籌建空軍的同時,又籌建了海軍,仍由張學良兼任東北海軍總司令。司令部設在奉天,統轄江海防的3個艦隊,共有大小艦只27艘,約3.22萬噸,占當時全國船只的76.7%。東北海軍官兵有3300人,占當時全國海軍的61%,占有海軍的絕對優勢。
奉天的軍權,漸漸轉移到張學良手里了,這是他父親逐步策劃的結果,當然也有他自己的努力,但是他真正在奉軍中擁有不可動搖的地位,那還是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之后的事。
張作霖為洗雪第一次直奉戰爭失敗的恥辱,除了在軍事上積極備戰外,在政治上他廣結友軍,建立了孫傳芳、段祺瑞、張作霖反直三角同盟。私下還拉攏馮玉祥,締結密約“兩軍相遇、均應向天鳴槍”。為爭取廣州方面的孫中山, 又派姜登選、韓麟春帶著張氏父子親筆信晉見孫中山,表示“奉軍暫以冷靜態度,以待時機”。孫中山也先后派汪精衛、伍朝樞回訪奉天。
1923年10月5日,孫、段、張一致行動,通電全國反對曹錕賄選總統。第二年,浙江督軍盧永祥也通電聲討曹錕竊位,與江蘇直軍齊燮元部交火,爆發了直浙戰爭。此時,張作霖認定時機成熟,第二天便召開軍事將領會議,決定討伐曹錕、吳佩孚,策應盧永祥。這年9月14日,孫中山也出師北伐,進駐韶關,與盧永祥呼應。15日,張作霖再次將奉軍改稱“鎮威軍”自任總司令,楊宇霆為總參謀長,率大軍再度入關,與直軍決戰雪恥。
奉軍先發制人,向朝陽、山海關進發。張學良擔任前線總指揮,以山海關為據點,在郭松齡協力下,構筑了堅固的工事,應用巧妙的戰術,張學良令少數兵力佯攻山海關正面,郭松齡率部抄直軍右翼,直搗秦皇島,兩面夾攻,連連取得“勝芳鎮大捷”、“九門口險勝”。此時,直軍將領馮玉祥突然倒戈,吳佩孚腹背受擊,后退無路,只得率殘部3000余人,由大沽口乘華甲運輸艦浮海南下,逃往湖北。
奉軍大獲全勝,洗刷了上次戰敗的恥辱。張學良也一舉成名,這次戰事充分體現了他的軍事才能,證明了他已成為一個能征善戰的青年將領,有勇有謀。“將門虎子”的稱謂當之無愧了。
張作霖以武力作后盾,再度進京掌權。他聯合馮玉祥、盧永祥等人,推舉段祺瑞為“中華民國臨時總執政”,而實際則是他與馮玉祥聯合掌權。然張作霖獨霸政權的野心早已有之,豈容得下馮玉祥平分?
1925年5月,張作霖令已是奉軍津榆駐軍司令的張學良率兵進駐北京,逼迫馮玉祥退出京城。6月,張學良又率兵2000進駐上海,為奉系勢力展拓江蘇鋪平了道路,使楊宇霆當上了江蘇督辦,奉軍的勢力從東北迅速擴展到了江南。8月,張學良在秦皇島檢閱渤海艦隊,又將渤海艦隊收編為東北艦隊的一部分, 海軍勢力又得到了擴大。
這一年,張學良年僅25歲,但作為屢建戰功、聲譽扶搖直上的“東北王子”,在奉軍中的地位已是不可動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