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長篇隨筆,作者試圖在書中思考這樣一些的問題:所謂“日本”這個近代國家是如何形成的?近代化的結(jié)果讓它在世界,特備是在緊鄰諸國中,居于怎樣的存在?它真強(qiáng)大嗎?日本人真正吸取了戰(zhàn)敗的悲慘教訓(xùn)了嗎?于是,作者把焦點(diǎn)轉(zhuǎn)向沖繩。那個叫琉球的國家是如何被納入日本的?作者寫了日本近代化歷史中沖繩和沖繩縣民與日本和日本人之間的關(guān)系,特別是在日本的侵略戰(zhàn)爭中作為日本唯一的地面戰(zhàn)場的沖繩遭到美國襲擊的沖繩戰(zhàn);他還論述了作為美軍基地的沖繩以及由美國返還的沖繩縣民在戰(zhàn)后的續(xù)存狀態(tài)。書中,作者不斷追問:“何謂日本人?能不能把自己變成不是那樣的日本人的日本人?”這種“黯淡的內(nèi)省”卻被日本政治右翼批判為“自虐”史觀。《沖繩札記》并因此被推上審判庭。
《沖繩札記》是大江健三郎作家生涯非常重要的一部作品。他在中譯本序中寫道:“論述了我一生的主題的,則是《沖繩札記》。”
大江健三郎(1935-),日本作家。就讀東京大學(xué)期間開始寫小說。1958年憑借《飼育》獲得芥川獎。1994年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小說有《個人的體驗》、《萬延元年的足球隊》、《同時代游戲》、《新人啊醒醒吧》、《燃燒的綠樹》等。評論有《廣島札記》、《沖繩札記》、《曖昧的日本的我》、《來自日本的“我”的信》等。
中文版序言——最期待的翻譯
序章 憤怒于死者的憤怒而哀悼
Ⅰ 日本屬于沖繩
Ⅱ 《八重山民謠志》
Ⅲ 面向多樣性
Ⅳ 內(nèi)部琉球處分
Ⅴ 苦 世
Ⅵ 接受抗議
Ⅶ 戰(zhàn)后一代的堅持
Ⅷ 日本的民眾意識
Ⅸ “本土”實際并不存在
譯后記:當(dāng)內(nèi)心的法庭遭遇世俗的法庭
我為什么去沖繩?這個從我自身內(nèi)部發(fā)出的聲音,與那來自沖繩的拒絕聲“你為什么來沖繩?”互相嚙咬著,要將我撕裂。你簡直是個廢物!飯桶!兩個聲音同時在說。就那樣去(來)沖繩容易嗎?詰問不斷。我暗自思量,不,對我來說去沖繩是不容易的。我日益強(qiáng)烈地感受到,每次去沖繩,都會遭到從那里瘋狂襲來的理應(yīng)拒絕我的壓力。形成那拒絕的壓力的,是歷史,是現(xiàn)狀,是人,是事物,是明天的全部。而壓力的焦點(diǎn),則是在多次沖繩旅行時我所領(lǐng)承的最愛的人絕對的友善以及與之交織在一起的強(qiáng)烈的拒絕。問題因此棘手起來。
我是為了更深刻地了解他們而去沖繩的。然而,所謂的更深刻地了解他們,也就是近乎絕望地清楚地意識到,他們會很友善并且斷然地拒絕我。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去沖繩。我時常感到,我能夠用完全客觀的視野捕捉到自己,就像我能用自己的眼睛來眺望那個落荒而逃的自己的背影。這個廢物、飯桶——我冷靜地觀察——很可憐,很寒酸,赤手空拳,我沒有什么淵博的學(xué)問,也沒有依靠行動來超越現(xiàn)實壁壘的經(jīng)驗,我只是患了熱病而漸趨衰弱,卻像是受了什么驅(qū)使一般,還是要鉆牛角尖,奔走不息,苦思不斷: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把自己變成不是那樣的日本人的日本人?那家伙活像一只早早地從自己的勢力范圍里跳出去的水老鼠,或許會有失體面地癱倒在廣場中心吧?真是可笑。但是那個家伙自己折騰著自己,把那算好了的賬單統(tǒng)統(tǒng)記入他的名下,并搖搖晃晃地跑來跑去。正因為如此,盡管他腦袋中的命題有多么不自量力、夸大其辭,那也都是那個廢物、那個飯桶的自由。
實際上這些年,特別是最近一年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就像是無能的膽小鬼,露著瘦削多毛的小腿,虛張聲勢,苦苦思索著: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把自己變成不是那樣的日本人的日本人?如果那個時候?qū)χR子窺視自己,那里一定會出現(xiàn)一副貧血的面孔,是因為衰弱而非亢奮,被發(fā)燒弄得神志不清,那么這個時候我大概會從鏡子前悄然離開吧。有時覺察到自己在茫然地、或者是黯然地思索著“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把自己變成不是那樣的日本人的日本人”這些問題時,不禁露出連自己都會感到討厭的冷笑。某天凌晨,古堅氏突然死去。他生于沖繩、長于沖繩,他的死也清晰地昭示了沖繩。接到他死訊的那天凌晨,我想到自身的死亡問題,想到襲向友人的死有可能也正伺機(jī)襲向我,那如死亡的恐懼一樣的恐懼、無力感、孤立感和悲觀情緒扼住我的喉嚨,讓我不顧體面地流著淚水:在死亡來臨之前,對“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把自己變成不是那樣的日本人的日本人”這樣的命題,我能交出自己的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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