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經濟是互聯網時代的主流經濟,注意力是互聯網社會的硬通貨,這已經越來越成為人們的共識。反觀人類的演進歷史,我們可以發現,人類始終生活在一個生態信息場中,并在這個信息世界演繹著一個又一個的生命故事。美國康乃爾大學經濟學教授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在《達爾文經濟學——自由、競爭和公共利益如何兼得?》一書的序言中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達爾文可以取代斯密嗎?”他預言,“百年之后,經濟學家可能會將查爾斯·達爾文視為經濟學的鼻祖,而不再是亞當·斯密”。美國注意力經濟理論的重要開拓者之一米切爾·高德哈伯(Michael Goldhaber)則預言“注意力將代替貨幣”。我非常贊同他們兩個人的觀點,并且認為注意力是人類最早的通貨,也是人類最終的通貨。人類的演化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注意力的演化史。
注意讓我們與世界建立關聯。美國著名心理學家丹尼爾·戈爾曼(Daniel Goleman)在其《專注》-書中著重提到認知神經科學家安·特麗斯曼的觀點,他認為我們的注意力結構決定了我們看到的東西。從這個意義上說,注意即現實,注意即人生。在中國,商人的交易活動稱為“生意”,生意應該是一個生物學的名詞,但是卻被民間廣泛用于經濟領域。可見,經濟學確實與生物學有著某種天然的聯系,人類語言隱藏著自身演化的密碼。“進化”與“演化”有著密切的關系,在許多情況下這兩個概念是通用的。但從嚴格意義上說,兩者是有區別的,進化主要是生物學意義的,而演化則不僅包含了生物學的意義,還包含了文化的意義。因此,演化是廣義的進化,而進化是狹義的演化。
關于注意力經濟,已經有許多定義,從演化經濟學角度,我們也可以將注意力經濟看作人類基于生存、繁衍和發展需要的注意力效能優化活動。注意力是自然狀態下的通貨,是人類獲取自然資源最基本的交換媒介,演化注意力經濟學就是針對這一現象的系統的學理性闡釋。金錢是商品的價值尺度,注意力是信息的價值尺度。在工業經濟向信息經濟轉型的過渡時期,存在著“金錢”與“注意力”雙重貨幣形式,前者是工業經濟時代顯性的貨幣形態,后者是信息經濟時代隱性的貨幣形態。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心理學家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曾經把注意力看作貨幣,他說:“若注意力是種貨幣,那我們要買些什么東西呢?”根據他的觀點,在人的頭腦中有將這種貨幣價值最大化的機制。
經濟學界有一種觀點認為,近代中國的衰落源于貨幣戰爭,貨幣落后導致經濟競爭力下降。這是貨幣主義的一種闡釋。注意力貨幣化是一場新的貨幣戰爭,我們能否在這場戰爭中取勝,需要對這場戰爭和新貨幣的性質有一個科學的認識。
任何貨幣都有一定的歷史局限,只有一種“貨幣”是永恒的,那就是注意力。人類以支付注意力的方式,獲得生存的資源、繁衍的機會和生命的意義。注意力一直是一種最為重要的“通貨”。雖然作為演化經濟學領頭羊的奧地利學派曾論述過貨幣的起源,而作為這一學派注意力經濟學家的喬治·法蘭克(Georg Franck)也發現了媒介化社會注意力的貨幣性質,但遺憾的是他并沒有將貨幣的起源追溯到“注意力”這一自然資源最基本的交換媒介。
《演化注意力經濟學:注意力貨幣化與媒介職能銀行化》:
二、時間體驗
時間感與三個要素有關,即人體的生物鐘、外部世界的變化、對變化的注意。它是關于變化體驗的回顧。原始的時間來自人類日常生活經歷的變化——日出日落,季節變換,世代更迭。同時,這無盡的行列的背景卻是穩定的,周而復始。在大自然的周期性變化中,人類積累了經驗和知識,回憶過去、關注當下、展望未來,在心里構成了一幅幅清晰可見的生活畫面。時間是具體的存在,是萬物變化的信息,它是注意力的函數。生活內容多樣性讓時間流速不均,世界上沒有兩粒完全相同的沙子。
然而,互聯網卻重建了信息世界的“DNA”,也重構了我們的時間。根據尼葛洛龐帝的觀點:“工業時代可以說是原子的時代,它帶給我們的是大機器生存的觀念,以及在任何一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以統一的標準化方式重復生產的經濟形態。信息時代,也就是電腦時代,顯現了相同的經濟規模,但時間和空間與經濟的相關性減弱了。無論何時何地,人們都可以制造比特……”①其實,時間和空間并沒有消失,而是以一種新的方式,通過信息與注意力的關系建構著新的價值和意義。
在傳統社會,占有時間往往與占有身體的時間聯系在一起,而在注意力經濟時代,“占有時間”指的不是占有身體的時間,而是占有心理的時間。我們支付注意力來尋求欲望的滿足,時間就是流淌于注意力之河的一個個生活體驗的片段,事件是時間軸線上的里程碑,是心理時鐘的刻度。沒有變化的經歷就無所謂記憶,沒有記憶就無所謂時間。“一眨眼工夫”“一袋煙工夫”“一炷香工夫”“午飯時分”“掌燈時分”等都是傳統的計時方式。時間的原始意義就是生活的內容,是感覺器官飽和的體驗。對于人類而言,抽象的時間是一個非常難以掌握的記憶維度。這說明記住時間不重要,記住經歷的事件才是重要的。
人類一直存在著注意力的節奏性競爭,這種節奏與自然的節奏和生理的節奏有著密切的關系。比如,在處于發情期的動物中,吸引力的競爭就表現出了強大的周期性特點。研究表明,女性在排卵期更加傾向于衣著暴露,更傾向于與陌生人調情,并且更傾向于將其他同性看得相貌平平。②事實上,與平時相比,排卵期的女性更加光彩照人。這種機制有利于女性在競爭中獲得優勢,這是從女性自身的生物鐘節奏來看的。如果從大自然的節奏來看,春夏秋冬也都在主宰著我們人類基本的注意力配置,掌控著人類生活體驗的主題。
不同的文化創造了不同的時間體驗。在阿拉伯世界,有些人還保留游牧的傳統,他們瞧不起那些定居的人,甚至同情和嘲笑他們,就像自由人瞧不起囚徒。從某種意義上說,定居意味著空間的固化,也就意味著時間的貧乏,因為它缺少空間流變產生的豐富體驗。時間是有具體內涵的,沒有內涵的時間不是“貧乏的時間”,而是“時間的貧乏”。人類渴望旅游或許是一種心理上的“返祖現象”。正如路易斯·拉潘姆為麥克盧漢的名著《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一書作的序中所說:“游牧部落在古代的荒漠中遷徙,尋找靈魂的綠洲。同樣,圖像型的人擁抱野蠻的快樂方式,宣誓對此刻至高無上地位的忠誠。”①用“網絡游牧”代替“網絡沖浪”,或許更能反映網民生活的一種心態。
原始人類消耗大量的時間用于生存與繁衍,而今人們開始用大量的時間去尋找人生的意義。人們不僅追求延年益壽,而且更加注重精彩的生活經歷。這不是與抽象的時間有關,而是與具體的時間有關。具體的時間是有著各不相同的內容和價值的,這是一個時間段區別于另一個時間段的基礎,也是注意力經濟學意義上的時間本質。注意力流動可以引發身體的流動,但是并不一定帶來身體的流動。然而,身體的流動往往會帶來注意力的流動,這是一種原始的狀況。自從人類進入文明社會以后,注意力的流動越來越與身體的流動無關,注意力流動開始與大自然的節奏變化相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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