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塵封往事揭開高度保密的美國諜報網機密組織內幕一段驚心動魄的美國諜戰歷史,影響延續至今一群英勇無畏、精明機智、僥幸脫險的美國間諜 1776年8月,當喬治·華盛頓將軍因兵敗倉促撤離紐約時,許多人都認為美國的獨立大業很可能化為泡影。但是,華盛頓又重新奪回了紐約,美國的獨立戰爭也取得了最后的勝利——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一個鮮為人知、高度保密的被稱為庫爾珀間諜網的組織。他們秘密潛伏在紐約,所有成員身份都嚴格保密,長期不為外人所知。本書作者通過大量搜尋和研究,終于發現這六人改變獨立戰爭走勢的證據鏈,揭開了塵封已久的秘密,并為六人秘密間諜小組成員繪制了令人信服的肖像。這些隱秘人物終于在美國獨立戰爭英雄榜上有了一席之地。
前 言
你怎么去發現一位間諜的真實身份——他的重要職責之一就是確保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被人發現——他已經去世了近一個世紀?這也是長島著名歷史學家莫頓·彭尼帕克(Morton Pennypacker)在20世紀20年代的任務。他知道,如果沒有庫爾珀(Culper)間諜網,美國人是無法贏得獨立戰爭的勝利的,但他并不知道這一間諜網中那一位核心成員的真實身份。
這些間諜做出的貢獻包括,發現了英國人制造假幣的陰謀,阻止了對法國援軍的伏擊,把英國海軍的電報密碼本偷運到了約克城(Yorktown),以及(最重要的)挫敗了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叛變行動:本尼迪克特·阿諾德(Benedict Arnold)準備使西點要塞投降敵人的計劃。
盡管這些事件在美國獨立戰爭的歷史上都有記載,但并沒有說明其主角是哪些個人或哪個團體。雖然向華盛頓發出那些陰謀的警告信號的男性和女性英勇無畏,但他們的工作并未獲得獎章,也沒有人為他們樹碑立像以示紀念。庫爾珀間諜網的六名成員為華盛頓效力的條件只有一個:永遠不要把他們的名字和行為公之于眾。華盛頓信守了自己的諾言,但卻又把他們的信件保留了下來。
截至20世紀20年代,大多數間諜的身份已經隨著時間的久遠而公開,但有兩位間諜——包括這一間諜網的首席間諜——仍然不為世人所知。彭尼帕克是一位堅持不懈、嚴肅認真的檔案保管員,他把查明這位主要間諜的身份當成了自己的使命——正是這位不為世人所知的間諜,為喬治·華盛頓提供了至關重要的關于英國人在紐約城里駐防的情報,并幫助扭轉了獨立戰爭的走向。華盛頓曾在信中對此人大加贊賞,但他們兩人從未謀面,彭尼帕克需要找到一個名字來最終解開此人身上的謎團。他認為,如果他可以查明人們只知道其化名是“小庫爾珀”的這個人的真實姓名,那么這位平民間諜以及在這個間諜網中與他并肩作戰的其他所有成員都可以像保羅·列維爾(Paul Revere)、帕特里克·亨利(Patrick Henry)、貝琪·羅斯(Besty Ross)和其他美國最著名的愛國人士一樣獲得公正而突出的地位。
對錯綜復雜的查證工作,彭尼帕克并不陌生,但多年的努力并沒有讓他在解開這一謎團的道路上取得什么進展。不過,1929年夏天的一個電話讓這一切發生了改變。
每當有電話打到莫頓·彭尼帕克家里的時候,內容幾乎總是與紐約的歷史有關,而不會涉及社交活動——這一次的電話也不例外。
“我們發現了湯森(Townsend)家族的一些文獻,”一個聲音在電話線的另一端響起,“你是否有興趣對它們進行一些篩選?”
幾天之后,這些顏色已經發黃的文獻被高高地堆在了彭尼帕克的辦公桌上。他小心翼翼地翻看著每一頁文件,就好像它們是用金箔做成的一樣。長島歷史學家們認為,18世紀帶有湯森字樣的任何東西都有非常重要的歷史意義。湯森家族早在17世紀就來到了美國,在美國獨立戰爭之前就是長島牡蠣灣地區一個聲名顯赫的家族。任何零散的記錄或陳舊的賬簿都有助于更加全面地了解這個家族的歷史,彭尼帕克希望能夠從中發現一些新的東西。
湯森家族的文獻相當普通,但這些文獻中的某些東西讓彭尼帕克產生了興趣。它們并不是孤立的收據或銷售憑證,而是發生時間為美國獨立戰爭期間以及戰后不久的信件和賬簿。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上面的筆跡似乎有些熟悉。彭尼帕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眼鏡,希望更加仔細地辨認一下塞繆爾·湯森(Samuel Townsend)的第四個兒子羅伯特(Robert)在書寫字母“D”和“C”時的特殊方式。這幾乎讓他想到了什么!
彭尼帕克急忙奔向檔案館,他在那里存放著一些間諜的信件,上面有華盛頓在獨立戰爭期間的情報機構成員的簽名。他從身邊那一堆羅伯特·湯森的文獻中取了一份樣本,與小庫爾珀的信件并排放在一起,透過放大鏡仔細地辨認著,直到他相信自己完成了比對工作。他手中拿著的居然是關于華盛頓非常信任的那位紐約間諜的身份的確鑿證據?不善言辭、書呆子氣十足的羅伯特·湯森——也許是他們兄弟之中性格最為孤僻的一位——就是那個英勇無畏、膽識過人的小庫爾珀!
當然,彭尼帕克需要對自己的直覺進行專業的確認,于是他把這些樣本送給了美國最為著名的筆跡鑒定專家。僅僅幾周之后,他收到了答復。毫無疑問,牡蠣灣,泰迪·羅斯福總統的家鄉,又有了一位值得大書特書的英雄人物。
在湯森的身份得到了證實之后,圍繞著庫爾珀謎團的疑點開始逐步變得清晰起來。從前互不相關的間諜現在形成了一個聯系緊密的間諜網絡,湯森是其中的核心。在本杰明·塔爾梅奇(BenjaminTallmadge)少校領導下的這五個人和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士——羅伯特·湯森、亞伯拉罕·伍德哈爾(Abraham Woodhull)、奧斯丁·羅(Austin Roe)、迦勒·布魯斯特(Caleb Brewster)、詹姆斯·利文頓(James Rivington)以及355號特工——他們生前從來沒有得到過應該得到的褒獎。這些男性和那一位女性都沒有受過專門的間諜訓練,各自生活在牡蠣灣、錫托基特和曼哈頓,但他們深入敵后,擊中了英軍的要害部位,為戰勝這一支全球最為強大的軍隊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有一位特工人員的身份至今仍然沒有查明,她是一位女性,庫爾珀間諜網的信件中提到她時使用的是專門的代號355和“女士”。我們在后文中介紹了與355號特工有關的許多行動,歷史告訴我們她可能為庫爾珀間諜網的活動做出的貢獻,以及她的努力所取得的成果。盡管她的名字無法得到確認,關于她生平的許多細節也不太清楚,但她的存在和勇氣確實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她是所有秘密特工的代表——那些男性和女性的身份永遠不為世人所知,他們的故事也永遠不會被人提及,但他們把自己的忠誠和生命獻給了自己的祖國。對于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我們都欠著一份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感激之情。
這本書描述了庫爾珀間諜網的工作方式、英勇無畏、精明機智、僥幸脫險和不可思議的成功,他們幫助拯救了我們的國家,也幫助塑造了我們的未來。最為重要的是,這是一個關于從事極不平凡工作的平凡公民的故事,他們的恐懼、希望和生活與我們并沒有多大區別,但他們卻改變了歷史的進程。他們的謙遜阻止了他們對于聲譽或財富的追求,因為激勵他們建功立業的只是他們對這個國家的熱愛。
對于華盛頓的秘密六人組,因為未能向他們表達感激之情,所有的美國人都欠著一份巨大的債務。這本書的寫作就是為了紀念他們,以及他們為我們自由的未來奠定根基所做的工作。
第四章
跨過松德海峽
(經歷了1776年8月失去紐約的巨大失敗后,喬治·華盛頓將軍意識到,單靠軍隊的力量,他可能根本無法戰勝強大的英國軍隊,他需要組建另一支“軍隊”——一個間諜網。然而,由于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將軍的愿望一直得不到實現,直到將軍遇見年輕有為的軍官本杰明·塔爾梅奇。塔爾梅奇就是紐約人,他在那里組建一個諜報網絡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這一章,塔爾梅奇開始行動……)
亞伯拉罕·伍德哈爾曾經是塔爾梅奇的鄰居,他們一起長大,他對這位年輕軍官的許多理想都表示贊同,但他們的相似之處也僅此而已。據大家說,伍德哈爾絕對不是一位熱情、樂觀、由快樂的年輕人轉變而來的戰士,他并沒有迫切地想要投入到美國獨立戰爭的行列里。他追求自由,但是,作為一名堅定的獨身主義者和在30歲之前就自稱為老年人的人,他更推崇的是個人自主,以至于他逃避正式服兵役,因為那樣的話,他就需要服從上級的命令。
亞伯拉罕是他父母的第三個兒子。他是在一個名聲顯赫的家庭(其成員包括命運多舛的內森·伍德哈爾將軍,他們是堂兄弟)的陰影下長大的,他既不是父母財產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也不是第二順位繼承人。在他的兩個哥哥理查德五世和亞當受到精心培養、準備邁入美國紳士行列的時候,年輕的亞伯拉罕獲得了戶外活動的自由。這是一種他既不介意也不抱怨的放逐,因為他認為單調乏味的功課沒有什么好玩的。當他的哥哥們為古典修辭學的文章煩惱不已時,亞伯拉罕獲得了關于長島地形地貌的親身體驗,他可以把每一塊土地與其業主一一對應起來。
伍德哈爾還有兩個女兒,分別叫蘇珊娜和瑪麗,她們非常寵愛自己的這個小弟弟,亞伯拉罕同樣也很喜歡她們。當瑪麗與阿莫斯·昂德希爾結婚并隨他一起搬到曼哈頓之后,亞伯拉罕養成了去看望他們的習慣。有時候,他會穿過長島,然后跨過東河去曼哈頓,有時候則會搭乘碼頭工人的船只跨越長島海峽到達康涅狄格,然后再向南前往那座城市。他很享受這種旅行,但他的家庭很快就遇到了困難。1768年,亞當在21歲的時候去世;6年之后,理查德五世在30歲的時候也去世了。因此,亞伯拉罕在1774年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出乎意料地成為了伍德哈爾家族的財產繼承人。
這是意料之外的結果,他在此之前既然沒有抱什么希望,此時得到也就沒有感到特別高興。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與其他那些名聲顯赫的地主是一路貨色,并一直試圖在自己與他們的種種行為之間劃清界限。亞伯拉罕·伍德哈爾以自己成為了他的一脈相傳的家族的不肖子孫而自豪,他并不愿意承擔起家族責任的重托,這有點像舊世界的思維。如果他打算拒絕承認喬治國王僅僅因為他出生的家庭而獲得的權力,為什么他不能同樣拒絕自己的家庭僅僅因為他是唯一幸存下來的子孫后代對他寄予的光宗耀祖的期望呢?
被占領的紐約
當戰爭在第二年爆發時,伍德哈爾通過南北兩條路線前往曼哈頓的旅程都變得危險起來,盡管他一有時間仍然會去看望他的姐姐。1777年,紐約的愛國熱情陷入了低谷。曼哈頓及其周圍地區一直傾向于;逝,但是,在戰爭剛開始的那幾年,仍然有大量的人支持愛國者一方。當剛剛擬定的《獨立宣言》在那一年的夏季之初公開發表之后,反響非常熱烈。歡呼雀躍的愛國人士在自發的抗議活動中拆毀了英國國王喬治的一尊雕像,并將4000磅重的雕像用鉛熔化之后做成了子彈。在對公眾表現出來的勇氣(和智慧)表示贊賞的同時,喬治·華盛頓將軍對他手下一些參與此事的軍官進行了申斥,他認為這是一種不莊重和不尊敬的行為。
英國人在1776年8月取得了布魯克林戰役的勝利,隨后又在9月占領了曼哈頓,此后形勢發生了重大轉變,許多愛國人士離開這座城市去了更加情投意合的地方,保皇派則紛紛涌入,這里被看成了支持英國王室人士的安全港。在愛國者軍隊撤走之后,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區仍不時地有槍聲響起,這也對人口的變化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不止一位愛國人士的家園或商號毀于火災之中。如果獲勝的軍隊是一支與自己休戚與共的軍隊,留下來并重新建設或許是值得的,但對于許多人來說,住所、生計和政治權利的喪失一時難于承受。
戰火和政治沒有做到的事情,污穢做到了。尼古拉斯·克雷斯韋爾是一位來紐約訪問的英國人,他記錄下了冬季結束之后這座城市在1777年春天冰消雪融時的情景。他抱怨說,有大量的人口涌入到這座城市,“幾乎就像木桶里的青魚一樣,其中大多數人身上非常骯臟,不少人患有某種疾病,如疥瘡、瘟疫、發熱或流感”。他進一步吐槽說:“如果有哪一位作者希望寫一篇關于惡臭和不良氣味的論文,他絕對不可能找到比紐約更多的素材。”
對于那些因為這座城市是他們的家而留下來、家境富裕的;逝蓙碚f,普遍存在的臟亂無足輕重;這里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宴會和舞會,這也為有些人的不愿離去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借口。說到底,這里的生活是城市的生活,紐約的規?隙ㄗ銐螨嫶,它可以吸納各種各樣的成分。駐扎在這里的英國軍官享受著紙醉金迷的生活,只是偶爾會因為要率兵打仗而被打亂,畢竟他們領取的是這樣一份薪水。等帳篷被拆除、加農炮的硝煙散去之后,他們又會恢復到逍遙快活的日子,在曼哈頓的舞廳、咖啡館和酒吧里盡情地狂歡。
駐扎在那里的普通步兵則很難享受到與他們的上級軍官同樣的特權,但他們也得到了一定的好處,包括穩定的收入和那一身制服自動賦予他們的權威。對于不那么富裕的平民百姓來說,生活是比較艱難的,因為他們需要爭奪的是供應軍隊之后剩余的那一部分資源。
對于那些在美國軍隊撤走之后選擇留下來的愛國人士來說,生活變得有些像容易走錯的迷宮一樣;如果你小心翼翼,可能會成功地避免迷失,但稍有不慎就可能陷于孤立和孤獨的境地,只要邁錯一步就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后果。軍隊之間真刀真槍的戰斗已經停止,但這并不意味著和平已經填補了真空。
盡管存在著疾病、臭味、賣淫以及困擾這座城市的其他各種不良風氣,紐約仍然是北美大陸最受歡迎的城市。作為英國人在東海岸的地緣核心,不論是從海軍的角度還是從經濟的角度來看,它都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它仍然穩定地處于華盛頓將軍的控制范圍之外——但并沒有超出亞伯拉罕·伍德哈爾的控制范圍。他認為,無論他在曼哈頓和長島之間來回販運商品是否得到了英國人的正式許可,這都不是別人的生意,而是他自己的生意。說到底,一旦被抓獲的話,他就有性命之憂了。
走私
伍德哈爾極其務實,他一向以自己的實用主義而自豪。一個農民去追求奢侈消費有什么用呢?商人的贏利能力取決于如何準確判斷和預測大眾消費的社會潮流,與此不同的是,農民依靠自然科學來維持自己的生計。但是,這兩者之間有時候是有交叉的,具有商業頭腦的農民可以利用普通大眾的消費口味和潮流來賺錢,他用自己生產的產品換回奢侈品,然后再賣掉以取得高額的利潤,同時保證自己不會沉迷于那些時髦的服飾。還有什么比這更為務實的呢?
繁華熱鬧的紐約從世界各地進口各種異國情調的高端商品,這種貿易是紐約經濟的主要基礎。但是,它的街道是用鵝卵石鋪成的,它的住宅和商號是緊緊挨在一起的,沒有多少用于養花種草的空間,更不用說大規模的農業種植了。但紐約的居民必須要吃飯。在這座城市的北部,哈德孫山谷里分布著一些農場,但這些地區主要掌握在愛國人士手里。英軍士兵嚴密監視著進出曼哈頓的每一條道路,趕著裝有肉食、谷物、奶酪和蔬菜的馬車去城市里銷售的農民可能會被征稅,甚至可能會被沒收一部分產品。然而,即使考慮到在這一過程中可能會遭受的一些損失,這仍是一個很不錯的生意。
長島的農民和漁民想出了很多種逃避征稅的方法。有些人搭乘布魯克林與曼哈頓之間的輪渡,把攜帶的成捆的食品偽裝成有關當局不太感興趣的普通食品;其他人則找到了自己的運輸方式。一兩個人可以通過松德海峽(Sound),向西進入以愛國人士為主的康涅狄格,然后步行或者搭乘運載能力很強的捕鯨船向南進入曼哈頓。在迅速而方便地以較高的價格把他們的產品賣給希望吃到新鮮、健康商品的城市居民之后,他們再裝上滿滿一船在長島不容易見到、他們在這里可以用較低價格買到的茶葉、香料、外國葡萄酒和小飾品。其中有些資本家這么做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或者他們家庭的需要),其他人則認為,他們可以用更高的價格把這些商品賣給長島那些與外界隔絕但又渴望奢侈品的居民,伍德哈爾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這是一個簡單的供給與需求的案例。有人需要奢侈商品,伍德哈爾愿意為他們提供——其目的是為了賺錢。
但是,這也是一門有風險的生意。松德海峽有強大的英國海軍負責巡邏,雖然對待走私他們通常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有時也會抓捕幾個違規者做做樣子。被抓獲的人可能會受到各種處罰,包括嚴厲警告、巨額罰金和監禁。未被抓獲的人則可以期待著生活得更舒適一些。
當伍德哈爾再一次開始自己的定期旅行、從位于錫托基特的家里前往他姐姐瑪麗和她的丈夫阿莫斯·昂德希爾位于曼哈頓的公寓看望他們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風險較低的布魯克林輪渡這條線路。這種家庭關系為他提供了溫熱可口的飯菜和夜間的住宿之便,可能還為他的走私商品提供了固定的客戶(否則他只能在一起乘船的乘客之間,然后再在鄰居之間進行銷售);最為重要的是,為他提供了一個貌似可信的定期前往這座城市的理由。紐約并沒有處于戒嚴狀態,普通居民享有一定程度的旅行自由,但管理肯定是更加嚴格,對于可能掩護走私甚至間諜活動的可疑行為,占領軍隨時保持著警惕。就前者來說,伍德哈爾肯定是心中有愧,他基本上還從來沒有想到過后者。
伍德哈爾在自己的政治信仰問題上非常謹慎,他知道那些直言不諱的反對者的家庭遭遇了些什么。即使對于自己所繼承下來的家族責任很不滿意,他仍然感受到了照顧日益年邁的父母和姐姐蘇珊娜的義務所帶來的壓力。他很快控制住了試圖在他的頭腦中或他的心里扎根的愛國義務的任何滋生蔓延。他不能離開自己的家人去參軍,即使他的性格非常適合服役。畢竟,他的兩個哥哥都已經去世了。
是的,他的崗位就在錫托基特,即便這意味著他不得不忍受因為英軍密切監控所有的貿易和商業而帶來的不便。
島上的生活
在紐約人面臨著并不確定的未來的同時,他們生活在松德海峽對岸的朋友和親屬卻發現,自己的生活甚至受到了更為嚴重的破壞。對于曼哈頓居民來說,急劇增加的人口、犯罪和資源需求也許并不陌生,但對長島居民來說則不然,與戰爭爆發之前的田園詩般的生活相比,這是一個相當大的變化。
18世紀后半期,長島仍然以農田和林地為主,除了用于種植和放牧的幾塊經過開墾的土地以外,教堂前面的村鎮綠地往往是四周唯一一塊方圓數英畝的開闊地。甚至海岸線上都密密麻麻栽滿了樹。再加上這里的地形本來就崎嶇不平,這意味著這里的海上景色與沼澤入口大為不同,因為后者沒有更多的森林,或者通常位于小型的山地農場的山腳下。來自這些小村鎮的新鮮蔬菜、水果、肉類、奶酪、牛奶和蛋類都可以在城市里賣到較高的價錢,盡管這種交易受到了英國人的嚴格管理。
各種為占領軍所獲得的農產品,農民被認為是得到了公平的補償,但事情并非總是如此。本地居民收到的往往不是現金,而是后來被證明一文不值的期票;有時候,蠻不講理的英軍士兵會直接闖到某個農戶的牲畜棚或果園里,或者拿走某個酒館老板的麥芽酒。甚至更加令人不安的是,他們隨意地踐踏土地所有權。為了得到木材,英國人拆掉了農民的圍欄和牲口棚,農民不得不花費時間和金錢進行維修和更換,而且聽任牲口脫逃而去,任憑耕種用具經受風吹雨淋,這威脅到了農場未來的生存能力。如果土地所有人對英國人的種種不當行為提出異議,他會被告知可以向有關官員提起申訴。紀律措施和賠償從來都是沒有保障的——結果根據裁決官員的道德品質而有所不同。
在紐約和新澤西的整個英軍占領區,關于個別士兵和成群結伙的駐防軍人侵擾當地女性的報道早在1776年夏天就不時出現。許多案件都是以毫不經意的態度進行處理的,將之簡單歸結為是戰爭帶來的附帶損失。羅頓勛爵是駐扎在斯塔頓島的一名騎兵軍官,他在1776年8月5日給他的好朋友弗朗西斯·黑斯廷斯寫了一封相當傲慢無理的信,后者是亨廷頓家族的第十代伯爵,已經返回了英國。羅頓在信中說:
這座島上的漂亮女孩們陷入了美妙的劫難之中,因為我們的士兵在這里吃到的新鮮肉類已經讓他們變得像色情狂一樣放蕩不羈。一個女孩子在邁入灌木叢中去采摘一朵玫瑰花的時候不可能不冒著隨時會遭到強暴的風險,而且她們還不太習慣于這種精力旺盛的活動方式,以至于并沒有表現出適當的順從,她們也不太習慣于我們每天都要進行的最具娛樂性的軍事法庭審判的結果。
在這座城市里,已經出現了一個專門用來滿足占領軍性欲沖動的新興行業。正如伍德哈爾的姐姐瑪麗所發現的那樣,在曼哈頓經營一家聲譽不錯的公寓正面臨著越來越多的挑戰,因為人們對于房間的需求不再僅僅是一張床、一個洗臉盆和一頓熱乎乎的飯菜。但是,在更加偏僻的斯塔頓島和長島,花錢尋找快樂的機會并沒有那么多——因此,女性們發現她們很擔心自己的安全,甚至中上層家庭也經常需要打開他們的房門供士兵住宿。由于許多男性離開家鄉在外作戰,或者作為政治犯被關在監獄里,為了照看住滿了攜帶槍支的陌生男性而留守在家里的妻子和女兒們發現,她們自己陷入了十分危險的境地。即使大多數軍官顧及英國紳士的名聲而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約束,但在每一個駐有英軍士兵的村鎮上空,還是有一種精神上的緊張與揮之不去的恐懼和不信任感縈繞。
從每天在街頭遇到的男性和女性的眼睛里,伍德哈爾已經看到了人們對于這一場時間并不算長的戰爭所表現出來的恐懼和厭倦。島上的許多居民仍在過著自己的日常生活,幾乎很少發表言論,但也有些人似乎在用眼神相互交流著:
“我們不是像忠誠的臣民一樣歡迎過英國國王的軍隊嗎?這是我們應該得到的回報嗎?”
“為了讓他們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我們就必須一無所有嗎?”
“他們襲擾我們的農場和我們的女兒,我們還不得不保持沉默,否則就會被貼上叛國者的標簽!
“我用自己的土地、自己的金錢和自己的忠誠效忠于喬治國王,但是,上帝啊!我不能效忠于他的士兵,當然也不能讓他們住進我的家里!”
一次面談
塔爾梅奇與伍德哈爾究竟是怎樣再次取得聯系,并制訂了第一階段的行動計劃,沒有人能搞得非常清楚。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塔爾梅奇是在康涅狄格截住他的這位老鄰居和家族朋友的,因為進入被英軍占領的紐約市或長島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1778年8月,康涅狄格的大部分地區仍然處于美國人的控制之下,這為他們兩人提供了一個理想的見面地點。
在嚴密的保護之下,不管是在當地的某個酒吧里,還是在某位精心挑選的久經考驗的政府官員的家里,塔爾梅奇向伍德哈爾轉告了華盛頓交給他的任務。他需要建立一個間諜網絡,把從曼哈頓搜集到的情報直接送到與康涅狄格交界的邊境上,也許出于更加安全的原因,或者越過松德海峽送到長島,然后再轉送到康涅狄格的鄉村地區——這樣可以更好地避開可能會攔截情報的英方檢查人員。塔爾梅奇可以在那里接收和分析各種敏感的情報,然后再把它們送到華盛頓當時所在的營地,那里距離紐約市通常有幾天的行程。
“你是說我已經得到了相機行事的許可——聘用我需要的人員并按照我認為必要的方式去完成任務嗎?”伍德哈爾冷冷地問道。
“當然,”塔爾梅奇向他保證道,“換句話說,華盛頓將軍想讓了解那塊土地、那片水域和那里的人的人——也就是一位當地人——去完成這項工作。”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情?我不希望我的名字和我的工作透露給我不認識和信任的任何人!
“任何內容都會被嚴格保密,”塔爾梅奇承諾說,“只有華盛頓將軍和我本人需要知道你參與其中!蔽榈鹿柨瓷先ビ行┚o張不安——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因此,塔爾梅奇認為沒必要提及斯科特準將。斯科特準將是大陸軍的情報主管,塔爾梅奇很少與他見面,他希望盡可能地設法繞開斯科特。
伍德哈爾小心翼翼地把話題轉移到了他心中的問題上!暗銥槭裁磿谀敲炊嚅L島人中選擇我?如果我拒絕了你的安排,你準備怎么辦?”
塔爾梅奇的眼睛直視著伍德哈爾。“你有一個很合適的身份,因為你有一個經營得很好的農場和一份不錯的收入,F在,我知道你的姐姐蘇珊娜仍然住在家里,但你沒有妻子和孩子在家里等著你,他們的幸福安康可能會讓你重新審視自己的勇氣。你了解那里的農村,那是最為適合打探哪條道路好走這種小道消息的地方。我已經離開家鄉好多年了,但你一直留在那里,你在那里建立了自己的生活和各種社交關系。我知道,由于英國人的入駐,形勢變得困難起來,我不會妒忌你看到英軍搶劫和燒毀你深愛的地方時不得不產生的忍耐。你知道(上帝保佑!)撤退的路線。但是,最為重要的是,我知道,不論你現在在公開場合裝出一副什么樣的面孔,你一直堅信,為了人的尊嚴,這場戰爭必須打贏。如果要想實現這一目標的話,就必須占領紐約!
在伍德哈爾開口之前,出現了一陣沉默!暗@不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想讓我招募的那些人會怎么想?你憑什么認為可以依靠他們去完成任務?當身著紅制服的英軍士兵第一次走到身邊的時候,誰能保持鎮定自若而不是驚慌失措呢?”
“我假定你只會招募你認為性格堅韌、勇氣可嘉、足以勝任這項工作的人。”
“于是我必須請求我最要好的朋友拿他們的財富和性命賭上一把嗎?”
“我們已經研究過這一問題,并已經把其中的利害關系考慮在內了!彼柮菲嫦蚯疤搅颂缴碜,“亞伯拉罕,我們已經相識多年。我們的家庭也已經相交很久。如果你相信……”——他停頓了一下,又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詞——“我們已經討論過的那幾個人在為了一項如此神圣的事業而完成如此重要的使命時是可以信任的,那么我也相信。我充分相信你,相信你會很好地擔負你的職責,相信你和你的助手也都能擔此重任!
“你答應我將不會有來自查爾斯頓,或波士頓,或天曉得的哪個地方的任何一位花花公子式的官員闖到我那一畝三分地里,并試圖告訴我應該怎么去做,對嗎?”伍德哈爾追問道。
塔爾梅奇揚了揚眉毛,“首先挑起這場戰爭的不正好是這種事情嗎?”
新的身份
幾天之后,8月25日下午,塔爾梅奇少校在位于紐約白原市的軍營里見到了華盛頓總司令。他們兩人此次見面的目的是讓塔爾梅奇匯報在康涅狄格會晤的情況,并緩解華盛頓在某些問題上的擔心——伍德哈爾是否可以信任?他是否具備很高的評判他人性格的水平,從而招募到忠誠可靠的部下?他的首要目標是愛國還是營利?另外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是擬定假名。對于塔爾梅奇和伍德哈爾來說,使用他們的真名實姓風險實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在任何形式的通信中。就塔爾梅奇來說,如果英國人了解到他現在正在從事著間諜工作,那么任何一封被攔截下來的信件都會讓他成為價值更高的目標。就伍德哈爾來說,他周旋在敵人之間,身份暴露就意味著他馬上會遭到逮捕,并可能隨后就被送上絞刑架。
華盛頓將軍和塔爾梅奇少校探討了起名字的最好方法——它既要足夠特殊,以便預定的收信人可以明確而迅速地識別出來;但又不能過于特別,以免一看就知道這顯然是一個假名;同時也不能過于常見,以免某位恰巧同名的無辜者被敵人抓捕。因此,塔爾梅奇的假名是“約翰·博爾頓”,這是一個溫和而低調的名字,它的姓是殖民地中最古老的姓氏之一。伍德哈爾的假名稍微有些創造性。將查爾斯·斯科特(Charles Scott)的縮寫前后顛倒一下,即代表了大陸軍的間諜頭子,塔爾梅奇給他選擇了“塞繆爾”作為名字,可能是為了紀念自己的弟弟塞繆爾·塔爾梅奇,他曾經在長島為愛國者做過一些信使工作。他的姓氏前面已經說過,是由“庫爾佩珀”一詞演化而來的,這是弗吉尼亞一個縣的名字,該縣東部與華盛頓兒時的家鄉斯塔?h接壤,而且華盛頓早期曾在那里從事過測量員的工作。于是,“塞繆爾·庫爾珀”(Sameul Culper)誕生了。
假名已經起好。傳遞的線路已經確定。關于華盛頓所需要的情報類別的具體細節也已經明確。間諜網絡開始運轉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作為齒輪上的前兩個輪齒,塔爾梅奇和伍德哈爾已經做好了準備,開始啟動將逐步把英國軍隊趕出紐約的車輪。他們將不會消失在新的身份之中,也不會徹底告別原來的生活。相反,他們的間諜名字將成為他們邁入雙重生活的通行證——塔爾梅奇成了一名掌握著高度機密的情報官員,他在康涅狄格設立了一個秘密據點,并在那里接收最新的情報;伍德哈爾則成為了一個在尋找戰勝群狼方法的同時必須隱藏在狼穴里而不被發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