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臺階》收錄了作者(周大新)兩部中篇小說《向上的臺階》及《銀飾》。《向上的臺階》講述了主人公草根青年廖懷寶略帶傳奇色彩的宦途故事。 解放初,祖祖輩輩在街邊替人寫狀紙的廖家長子廖懷寶,因一手好字被選進鎮政府當文書,在充滿斗爭智慧的老父親護航指點之下,得以在屢次風波中獨善其身,青云之途指日可待……精準地展現了雜糅厚黑與心術的中國式斗爭智慧。《銀飾》講述的是民國時期一個大家族隱秘而悲情的故事。周家大兒媳因丈夫的冷淡而與小銀匠偷情,其公公發現之后,開始了他精密謀算的一場報復……以精巧的構思,跌宕起伏的情節,出人意外的結局,向讀者講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有關愛情與陰謀的家族往事。
個性敏感和恐懼如卡夫卡,作品博大、悲憫和地域特色卻如福克納權力場上背后的運作原則愛恨糾葛背后的利益驅動——茅盾文學獎得主周大新拷問被貧富分化逼上絕境的倫理悲劇在《向上的臺階》中,作家充分展示了一個權力崇拜者被欲望扭曲的靈魂悲劇,最后讓讀者感觸最深的不是主人公充滿傳奇的政治人生,而是其可憐又可悲的心路歷程。《銀飾》講述的是一個古老的“男女偷情”的故事,表現的也是一個不怎么新鮮的“禮教殺人”的主題,但就是這樣一個傳統題材,作家把它演繹成了一個世界上最凄婉的故事,表達了對人性的探索與追問。《向上的臺階》《銀飾》被翻譯成英、法、德等國文字。《向上的臺階》榮獲“《十月》優秀作品獎”、“《小說月報》第六屆百花獎”、《中篇小說選刊》優秀作品獎”。2005年根據《銀飾》改編的同名電影上映,反響巨大。
周大新,解放軍總后勤部政治部創作室主任,少將軍銜,專業作家,文學創作一級。茅盾文學獎得主。已發表長篇小說《走出盆地》、《第二十幕》、《21大廈》、《戰爭傳說》、《湖光山色》五部,中篇小說《向上的臺階》、《銀飾》、《舊世紀的瘋癲》等三十余部,短篇小說《漢家女》、《金色的麥田》、《登基前夜》等五十余篇,另有散文、劇本和報告文學作品共六百余萬字。曾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馮牧文學獎等。
1廖老七從兒子懷寶三歲起,就開始教他識字。這是廖家的規矩,孩子從三歲始就要“學寫”,這倒不是因為廖家是書香門第有這種家教傳統,實在是因為這是謀生的需要。廖家的祖產除去三間草房和幾床破被,就是一方硯臺和幾管毛筆,此外再無別的。廖家幾輩子都是靠在街上代人寫點柬帖狀紙為生,作為廖家的長子,不識字怎么能行?這小懷寶倒也聰明,四歲時就能把“上下左右天地大小金木水火”等字,用他爹那桿狼毫毛筆在老刀牌香煙紙上寫了,而且寫得很有幾分樣子。七歲時,便已能用小楷抄完艙語》。九歲時,小懷寶已把常用的柬帖格式全都學會。這時,廖老七出攤時,便把兒子帶上,老七在前邊一肩掛著那個裝有筆墨紙硯的小木箱,一肩扛著那個窄窄的條桌走;小懷寶則抱著一條歪七扭八的長條凳在后邊緊跟。父子倆到了小鎮郵局門口,先將桌凳擺好,后把筆墨紙硯放開,再把托放在郵局門后那個寫有“代寫柬帖對聯一應文書廖”的布幌在桌后的墻縫里插好,父子倆便在桌后坐了。小懷寶就開始研墨,用長條的墨塊在大石硯上一圈圈旋轉,不一會兒就有烏亮沁香的墨汁在硯里洇出來。這時老七就叫一聲:寶,行了。小懷寶也就住手,坐一邊聚精會神地看爹寫,同時用手指在自己的腿上跟著照樣描畫,偶爾也幫爹挪挪紙。若是信封需要封上的,懷寶便伸出細細的手指,從一個瓶里抹些娘用高梁面打成的糨糊,小心翼翼地按爹交代的方法把信封粘好。遇到一些簡單的請帖,如“請過重陽節”和“訂婚請媒人”一類的帖子,廖老七便放下筆,手捋著下巴上的短須說:寶兒,你來!父子倆就互換位置,小懷寶拈筆蘸墨,先問一聲來人姓啥名誰所請何人,而后小嘴巴一鼓,低首便在信封和信紙上寫:小懷寶每次寫完,桌旁站的人看了,都要說聲:好!懷寶這時臉就羞得通紅。遇到來求寫帖寫聯的人,不是立等就要的,廖老七就一邊忙一邊囑懷寶:寶兒,把這位大叔要寫的東西記下來!懷寶就摸出一個用舊紙裝訂的本子,把來人要寫的內容和寫訖的日期一一記下,而后收下潤筆費。
潤筆費不高。有時父子倆一天不停地寫下來,所得的錢扣去紙墨費用,只夠買二升包谷,夠全家人吃兩天。當然也有好的時候,逢到急等寄信的人或慷慨而稍有錢的顧客,父子倆的中午飯就常由人家買來,或是幾個燒餅或是兩碗面條,這就省下一小筆飯錢。還有更好的時候,那就是大戶們的“請寫”,也就是富戶們家里有事時把廖老七和兒子請到家里寫字每逢這時,所得潤筆費就比平日多出許多,而且父子倆可以飽飽地吃幾頓。但是,這樣的好機會不多,懷寶記得最清楚的,是他十一歲那年到鎮南頭有兩頃地的富戶裴仲公的家里寫字,整整寫了三天,三天里頓頓可以吃到白饃、豆芽和豬肉,而且寫完后整整得到了三斗包谷,使全家人吃了許多日子。更重要的是,他就在那次認識了裴仲公的小女兒妁妁。
那是懷寶第一次走進富人家里,真是開了眼界,第一次知道人競可以住這么寬敞的屋子。裴家有三進院子,前院住的都是長工傭人,中院住著裴仲公和夫人,后院住的是裴家老人和孩子,光是兩個女傭住的那間屋子,就比他全家住的房子寬出一倍。寫字桌就擺在兩個女傭的房里。那次是裴仲公為大女兒舉辦婚禮請客,裴家的親戚朋友真多,不說對聯,光各式請帖就有幾百封。懷寶那時已可正式執筆,父子倆一人一桌一硯,不停地寫,不停地封,當然,中間,廖老七也暗示懷寶放慢點速度,以免少吃幾頓飽飯。懷寶記得,在他們到裴家寫字的第二天后晌,他正按爹給他的龜孵娶喜聯選》往紅紙上寫著:“鴛妝并倚人如玉,燕婉同歌韻似琴”“緣種百年雙璧白,姻牽千里寸絲紅”,忽聽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進屋來。懷寶停筆抬頭,只見一個穿粉紅繡花衣裳的俊俏小姑娘正站在桌前,歪了頭看他寫好晾放在地上的喜聯,邊看邊小聲念著。念畢,抬頭瞪了漆亮的眸子問:你們這是為我姐姐出嫁寫的嗎?廖老七這時認出這小姑娘是裴仲公的掌上明珠——小閨女妁妁,忙起身答:是的,小姐!那妁妁這時就又說:給我也寫一副好嗎?你呀?廖老七笑了,還早哪。我是女的,也是要出嫁的呀,為什么不給我寫?妁妁依舊堅持。好,好,給你也寫一副。懷寶,你給女句妁也寫一副!廖老七呵呵地笑了。懷寶就按爹的話,看一眼那《婚娶喜聯選》,為妁妁寫了一副:雙飛不羨關雎鳥,并蒂還生連理枝。
妁妁嫌一副太少,懷寶就又照著那喜聯選上的順序寫了:且看淑女成人婦,從此奇男已丈夫。懷寶剛寫完,那妁妁就高興地提著兩副喜聯跑出了門。P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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