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行》以主人公巴爾達米的口吻, 敘述了他 一次漫長的人生旅程。巴爾達米的足跡踏遍大半個地 球,從戰火中的歐洲大陸,到非洲殖民地的叢林,從 資本主義高度發達卻又危機四伏的美國,到歇斯底里 狂歡中的法國;他上過大學,打過零工,在戰場上賣 過命,當過逃兵,進過精神病院,開過診所,跑過龍 套, 在男女關系中扮演過悲慘的角色。巴爾達米的漫游仿 佛是一次二十世紀的尤利西斯之旅。
在《長夜行》中,塞利納采用一種新的小說形式 、 獨特的文體和既粗野俚俗又滑稽幽默的口語,對西方 世界和自命不凡的人類展開了史無前例的攻擊。
路易·費迪南·塞利納(1894—1961),法國著名小說家,《茫茫黑夜漫游》1932年在法國一問世即震驚文壇,得到幾乎所有權威人士的高度贊揚。瓦萊里驚嘆為“描寫罪惡的杰作”;富爾稱譽“這是一個純粹的人寫出來的一本純粹的書,普魯斯特以來最好的作品,它比普魯斯特更富有人性”,莫洛亞贊美作者是“新進的偉大天才”,德斯卡夫則將他比擬為法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長夜行
附錄Ⅰ 《長夜行》再版序言(1949)
一部不協調的樂曲
事情是這樣開始的。我可從未說過什么。什么也 沒說過。是阿蒂爾·加納特讓我說的。阿蒂爾是大學 生,也是學醫的,是我的同學。咱們在克利希廣場見 面。那是在午飯之后,他想找我聊聊,我就來了。“ 咱們別呆在外面!”他對我說。“到里面去!”就這 樣,我跟他一起進去了。“這個露天座,”他拉開了 話匣子,“真可以烤溏心蛋呢!你到這兒來!”這時 ,我們發現,因為天熱,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汽車也 沒有,什么都沒有。天氣非常冷的時候也是這樣,街 上也空無一人。我記得他在談到這點時對我說:“巴 黎人看上去總是忙忙碌碌,實際上他們從早到晚都在 閑逛。證據么,就是在天氣太冷或者太熱,不能閑逛 的時候,他們就不見了;他們都躲到屋里去喝牛奶咖 啡和啤酒了。就是這樣!他們說這是速度的時代!可 快在哪兒?他們又說變化巨大!可又是怎么變的?其 實是毫無變化。他們還是在自我陶醉,如此而已。而 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兒。有些詞換了,但說起話來還 是變化不多!這兒變兩三個,那兒變兩三個,變動不 大……”我們說出了這些有益的真理,感到洋洋得意 ,就高興地坐在那兒,望著咖啡館里的太太們。
接著談到普恩加來總統。正是在那天上午,總統 在小狗展覽會的開幕式上剪彩,于是我們就慢慢扯到 了刊登這條消息的《時代報》。“你看,《時代報》 多帥!”阿蒂爾·加納特逗弄我說,“捍衛法蘭西民 族的就此一家!”——“法蘭西民族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需要有人捍衛!”我針鋒相對地回敬了他,表示 自己有充分的根據。
“不對!法蘭西民族是存在的!而且是優秀的民 族!”他堅持地說,“甚至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 誰否認這點就是王八!”接著他把我痛罵了一頓。我 當然不買他的賬。
“不對!民族,你說的民族,只是一大幫像我這 樣的窮光蛋。滿目眼屎,全身跳蚤,像凍僵了一樣, 他們受到饑餓、瘟疫、腫瘤和寒冷的折磨,作為失敗 者從世界各地來到這里,在這里又遭到失敗。因為有 大海相隔,他們不能到更遠的地方去。這就是法國, 這就是法國人。” “巴爾達米,”他這時神情嚴肅、有點傷心地對 我說,“我們的父輩不比我們差勁,你別說他們的壞 話!……” “你說得對,阿蒂爾,這點你說得對!他們充滿 仇恨卻又俯首帖耳,他們被人侵犯、掠奪、殘殺,卻 始終愚頑不化,他們是不比我們差勁!你可以這樣說 !我們沒有變化!襪子沒變,主子沒變,觀點也沒變 ,要不就是變得太慢,變了也白搭。我們生來忠心, 死也忠心!不領軍餉的士兵,一人為大家的英雄和會 說話的猴子,真是字字辛酸。我們是貧困國王的寵兒 。是他在控制我們!我們不聽話,他就掐……我們的 脖子被他的手指掐住,一直這樣,說話也不方便,要 想吃口飯,得好好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