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寫了中國十六世紀一個暴發戶的個人發跡史和家庭生活史。《金瓶梅》的出現，標志著中國古代的長篇小說從內容到形式都走向了成熟。它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Роман Цветы сливы в золотой вазе описывает жизненный путь
пройдохи-нувориша и рассказывает историю жизни семьи, фоном для которой служит
Китай XVI века. Появление Цветов сливы в золтой вазе знаменовало вступление
древнего жанра китайского романа в период зрелости ― как по форме, так и в
содержательном отношении. Роман занимает незаменимое место в истории китайск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
前 言
在中國文學的發展歷史中，明代（13681644）是一個特殊的時期。這種特殊性是與明朝歷史的某些特點相關聯的。明朝初期，統治者在政治和思想上采取的是高壓政策，但是過了若干年后，政治上逐漸松弛。特別是經歷了萬歷朝以后，由于皇帝多年不問朝政，綱紀廢弛，吏制腐敗，整個社會在政治和思想上慢慢陷入了失控的狀態。與此相關，在文學創作上就呈現出了兩個特點：一是詩歌和散文這種傳統的文體形式強調復古和擬古。這與明朝立國之初對理學的強調是有關的，復古和擬古的目的是為了尋求和建立文學的正統。另一個特點是戲曲和小說等通俗文學得到了極大的發展。這又與明朝后期政治上的失控和思想上的自由有關。長篇章回小說的發展和定型，是這一時期文學的一大貢獻。以《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金瓶梅》為代表的明代四大奇書，清晰地展現了長篇小說的發展過程，同時也各自成為了文學史上的不朽之作。
《金瓶梅》的出現，標志著中國古代的長篇小說從內容到形式都走向了成熟。從創作的角度來看，它實現了四個突破：一是小說素材的當代化。《金瓶梅》沒有像過去的小說那樣，從歷史故事、宗教傳說和民間傳奇中去尋求素材，而是直接取材于當代生活。這就徹底改變了過去小說的寫作模式。二是小說情節的非傳奇化。《金瓶梅》以市井生活為自己的描寫對象，它所寫的基本上都是市井人物的日常生活，情節上沒有大的波瀾，但細致的程度卻大大超越了以前的小說。三是小說人物的非英雄化。本書塑造了一批官員、商人、家庭女性、妓女、奴仆和市井幫閑，他們都是來自現實生活中的人物，既沒有超凡的智慧和剛強的意志，也沒有蓋世的武功和奇特的經歷。這就使小說擺脫了純粹靠情節和故事吸引人的傳統，而更加注重于對現實生活的描寫。四是打破了過去小說中善惡完全對立的道德模式，在人物性格的描寫方面具有了豐富性，從而更加貼近真實的人性。這四個方面，使《金瓶梅》奠定了它在中國文學史上不可取代的地位。它所開創的這種寫作模式，直接影響了后來的《紅樓夢》。
《金瓶梅》大約成書于16世紀末到17世紀初。關于它的作者，我們只知道原書上署名的是蘭陵笑笑生，具體他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樣的經歷，至今還不清楚。雖然學術界曾有過很多考證，但卻沒有一個說法能被證實。從小說中所描寫的生活與使用的方言來判斷，這個人應該生活在魯西南或蘇北一帶，因為他明顯對這一代的生活習俗和方言很熟悉。我們相信，如果沒有長期的生活體驗，他對這些東西寫起來不可能顯得那么自然。
《金瓶梅》寫了中國16世紀一個暴發戶的個人發跡史和家庭生活史。小說的主人公西門慶原本是一個開藥材鋪子的商人，他通過行賄來勾結官府，然后又倚靠官府包攬詞訟，巧奪民財，迅速地積累財富，最后用金錢開道，登上了仕途。另一方面，他在家庭生活和個人生活上，又極度豪奢，縱欲無度，和眾多的女子有淫亂關系。這使他的身體大大受到了傷害，最后暴病身亡。他原來聚斂的錢財，在他死后迅速地落入他人之手。他那些漂亮的妻妾也分別有了新的歸屬。在他活著的時候，身邊曾有很多朋友。等他一死，這些朋友則紛紛設法騙取他家的財物。
從西門慶的發跡過程，我們看到了商品經濟在明代的發展情況和特點，及新興的商人勢力在地方上的地位和作用。西門慶在商業上的成功，既與其個人的精明強干、善于經營有關，也與他和政府官員聯盟，掌握了權力的壟斷有關。從實際的獲利來看，后者的回報甚至要大于前者。所以，在短短的五年里，他的買賣就從一家藥材店擴展成了包括當鋪、絨線鋪、緞子鋪、絲綢鋪在內的五個商號，生意興隆，利潤豐厚。隨著個人財富的增加，他的社會影響也隨之擴大，不但通過行賄進入了仕途，還引來了各級地方官員主動與他交往，使他的關系網越織越大。這可以說是專制社會中商業經濟運作的一個普遍特點。
這部小說的名字由三個字組成，它們分別代表了西門慶家中的三個女性。金指潘金蓮，瓶指李瓶兒，梅指龐春梅。龐春梅實際上是潘金蓮的丫鬟，但她在西門慶死后嫁給了周守備，在后來的故事中起到了比較重要的作用。西門慶的妻子叫吳月娘，他還有一個妾叫孟玉樓。圍繞著這些女性所發生的故事，基本上構成了西門慶家庭生活史的全部。她們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里卻勾心斗角，爭風吃醋，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矛盾。在小說中，這幾個人物形象非常生動，個性也極其鮮明。
在《金瓶梅》所描寫的市井生活中，作者不但成功地塑造了在富裕的環境里耽于享樂的西門慶和他的妻妾們，還塑造了一批處于底層社會，為了衣食而曲意迎逢、行走幫閑，沒有尊嚴，甚至也沒有道義感的小人物。他們中有與西門慶結拜過兄弟的應伯爵、謝希大等，有來往于有錢人家圖些小利的僧人、道士和尼姑，有西門慶的家童，有妓院里的妓女，還有為了錢財而不惜讓自己的老婆與主子通奸的韓道國等。他們的存在，使小說所描寫的世界具有了豐富性，也使小說的諷刺意味大大地加強了。
這部小說最為人詬病的，是其中有大量的色情描寫。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它一直是禁書。從今天的角度來看，作者的這類描寫確實有肆意夸張的成分，有些描寫過于直露，這大大地影響了它的傳播。但是，我們又不能不承認，這些描寫，對于塑造人物形象，刻畫人物心理，也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即使在性描寫中，作者也較好地把握了人物的性格特征，使不同人物的性格有了區別。如潘金蓮的潑辣，李瓶兒的老實，吳月娘的矜持，孟玉樓的隨和，宋惠蓮的幼稚，王六兒的無恥，等等。
《金瓶梅》的版本主要有三個系統。其中出現最早的是《金瓶梅詞話》系統。這個系統的前五回都從《水滸傳》中的有關章節化出，主要寫武松的故事，而且文中雜有大量的韻文。第二個系統是崇禎本，其全名為《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這個系統的本子對詞話本從回目到內容都有大量的刪改，不但刪去了詞話本中的大量韻文，還刪去了開篇關于武松的故事，換成了關于西門慶的故事，所以讀起來顯得更加緊湊，文字也更為精練。另外，書中還配有二百幅或一百零一幅插圖。第三個系統是張竹坡評本，全名都是《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張竹坡生于1670年，卒于1698年，是江蘇徐州人。他在崇禎本的基礎上又對小說的原文作了進一步修改，并且添加了大量的批語。張的批語有許多精彩的地方，他對該小說的主題和藝術都有獨到的理解，有的評論在今天看來仍有價值。
《金瓶梅》在世界文學中有其特殊的意義。它現在已被譯成了日文、法文（Fleur en Fioles
dOr，譯者André Lévy）、德文（節譯本名為Kin Ping Meh，譯者Franz Kuhn；全譯本名為Djin Ping Meh，譯者為奧托吉巴特和阿圖爾吉巴特兄弟）、俄文（Цвeы cливы
в зoлoтoй вaзe，譯者Maнухин）和英文。到目前為止，英文先后出現了三個譯本。一個是The Gold Lotus：a translation
from the Chinese original of the novel Chin Ping Mei，該書由Clement Egerton于1939年翻譯出版。一個是Chin Ping Mei，該書是由Miall Bernard于1942年從德文的節譯本中轉譯過來的。另一個是The Plum in the
Golden Vase or Chin Ping Mei，該書由David Tod Roy翻譯，從1993年開始陸續出版，2013年出版了第五卷，即最后一卷。本書的俄文文字是蘇聯漢學家Maнухин（音譯名馬努欣）翻譯的，它所依據的中文底本是《金瓶梅詞話》系統。譯本在他去世三年后即1977年才得以出版，并在書刊檢查過程中被大量刪節，該譯本分別于1986年（兩卷）和1993年（一卷）兩次重印。本書的俄文版即據1986年蘇聯國家文學出版社的兩卷本錄排。本書的中文部分刪除了有關色情描寫的文字，對于所刪的字數，我們都用注釋的方式作了說明，以免讀者在閱讀時產生疑惑。俄文版刪減過多，對因此出現的空白頁，我們以增補插圖的方式予以酌情處理。
周絢隆
2013年12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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