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夏日傍晚的莊稼地”
——論梁上泉早期詩意道說
如果在三十年前稱“梁上泉老人”會被讀者笑掉大牙,因為那時的梁上泉差不多即一個新生年代的象征,一個時代青春詩意的言說,給人的印象似乎永遠年輕朝氣并風塵仆仆。他《寄在巴山蜀水問》《從北京唱到邊疆》《云南的云》《雪山的雪》《山泉集》等,精彩迭出。在五六十年代中國一批青年詩人中,他是擅長行旅歌詠的西南鄉土詩人、建設者,不論是寫他的家鄉大巴山還是從軍征途的西南邊陲,他都滿腔熱情、得心應手,差不多一年一本的大數額出版印刷詩集,風靡國內,膾炙人口,迄今仍在一些五十歲以上的“泉友”中傳誦不衰,成為艱難歲月中一段難得的美好的記憶。詩人現在老了,八旬,但精神不老,仍在積極寫作出版,前十來年還撰寫出了家喻戶曉唱紅神州的《小白楊》《峨眉酒家》等歌詞,這些作品的知名度甚至掩過了他早年的詩名乎成為陌生人或后來者認識與景仰他的名片。
但毋庸置疑的是,詩人的價值更體現在他的早年創作中。在那樣一個熱血沸騰、矯枉過正并不倡容的時代,他的激情與智慧令他開辟出一條屬于他自己的道路,形成他自己的詩意道說體系。認真研讀,你會發現,梁上泉的作品洋溢著奮發向上,贊美勤勞美好等自由新生活的激情,表現著理想主義的豪興,昭示著詩性的靈感。但他并沒有刻意地配合或唱和某一具體政治運動、潮流或行為,甚至沒有對個人偶像的崇拜與頂禮。換句話說,政治標簽式的作品,在粱上泉的詩歌中幾乎沒有立足之地,不據有主場話語權。這在當時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十七年間可以說是頗不多見的。他要反映時代心聲與強音,是能夠以審美的姿態與視角予以過濾、巧妙處置或移景換位,以期達到人性與藝術的和諧與永恒。他那些對生活體察人微、晶瑩如流珠般曉暢自然的清新抒情詩作,時隔半個世紀,誦讀起來,仍感到一種時步的精神,文化的接續,真善美的歌頌、憧憬與抒寫。令人想到維克多.雨果論詩名言:“詩是從理想中分泌出來的……詩是從英雄主義中產生的。”①
同時亦如《論拜倫》中有:“它追隨著時代步,但以一種莊重而合度的步伐。”②
時隔半個世紀,回首梁上泉那些膾炙人口的早期作品,可貴處正可借用這個“莊重而合度”的尺度評判與良苦用心。
這是很不容易的。人是社會的產物,是潮流的從屬與被支配者,在名利場中,甚至不乏投機取巧、見風使舵甚至落井下石者。梁上泉數十年如一日地保持他的純粹抒情性質與執著的審美體認,即如雨果所說:“詩人的力量在于他的獨立o-~梁上泉早期是一名軍旅詩人,也是一名大巴山的“背夫”,如他筆下:“搜盡巴山的奇峰,才刻得一座青山;望斷巴河的流水.才刻得一條河川。”(《匠心》)那一絲不茍、經驗豐富的“石雕工人”,骨子里有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倔強,他的固執是以智慧作導向的。在自述中,梁上泉說:
我原名梁上全初中時,開始喜愛文藝,給壁報寫稿,就改為梁上采
了。因我父親是個會多種手藝的農民工匠,識字不多,卻想讓我這個長子
將來出人頭地,當個“人王”。人,全也。故以此名之。我生來沒那個
命。也沒那樣的奢望,就暗改原意:“寧喝白水,不當人王!,'白水者,泉也。
便將“全”改為“采”,且沿用至今。
其實,以白水采評量我的詩,大致名實相符。它淺淡常,明白,無
味。由于源出山間梁上那么細細地淌著,長長地流著,正如我那首題
名《山泉》的詩所自期的:“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潔。細流八大江,大江噴
白雪。我自己想入大江,但自知成不了大江,只想濺起朵朵浪花,激起陣
陣濤聲而已。④
這看似謙虛自小的態度里邊,隱露著智慧、自信、沖淡、明徹、鋒芒,以及幽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