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帝十歲登極,少年天子勵精圖治,與張居正聯手打造萬歷盛世。張居正死后,卻對其抄家清算,掀起數十年黨爭。其后二十幾年不上朝,被大臣痛批“酒色財氣”。運籌“萬歷三大征”,戰果輝煌,最后歲月卻為遼東戰事所困。在位四十八年,一生分為黑白分明的兩段,心靈在成長中蛻變。是什么導致了他的壓抑、偏執與報復?他的人性弱點為他的王朝帶來了哪些厄運?
古代帝王操控著國家和人民的命運,自己何嘗不被“高處不勝寒”的身份操控?復旦大學教授樊樹志從普通人性的視角,以專業的史學修養與生動的文學敘事,真實再現了萬歷帝和他的朝代。
1. 晚明史大家樊樹志有關萬歷帝傳記的經典力作。呈現萬歷帝及萬歷朝數十年歷史,情節、對話有根有據,同時引入心理分析,嘗試將萬歷帝的內心活動展示出來。在真實性壓倒一切的前提下,這部歷史傳記吸取了文學傳記的優點,既可靠又有趣,雅俗共賞,引人入勝。
2. 從普通人性視角再現了親政前唯命是從、備受壓抑,親政后一意孤行報復官僚系統的矛盾而復雜的帝王形象。給萬歷帝貼上“平庸之輩”“昏君”的標簽很簡單,但真實的歷史往往更復雜。萬歷帝的政治色彩、權力欲望、個人素質以及宮闈生活,內廷與外朝大臣的微妙關系,當時最為敏感的政治事件的幕后活動,等等,都是全面解讀其復雜形象的抓手。
3. 在權力與欲望無制約的情況下,接受儒家圣賢教育的帝王如何在外在規范與個人選擇間博弈,萬歷帝是一個典型案例。他既不是雄才大略的帝王,也不是藝術氣質明顯的帝王,貌似平庸的特性最能代表大部分帝王。本書寫出了普通帝王的心靈成長史與蛻變史。
歷史著作的不景氣,已引起有識之士的感慨。然而,歷史人物傳記卻受到讀者的普遍歡迎。這種充滿矛盾的現象表明,在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國度里,人們對歷史的關注熱情并未衰退,甚至恰恰相反,存在著巨大的潛在能量。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中,人們并不僅僅注視眼前方寸之地,更著眼于未來,而歷史的回顧,有助于人們理解現實,展望未來。人們要求于歷史學家的是,必須雅俗共賞,以引人入勝的手法表述歷史,把豐富多彩的有血有肉的歷史生動而形象地再現在讀者面前,切忌高頭講章式的、經院學究式的八股文章。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此話于偏激之中蘊含著一種顛撲不破的哲理。任何歷史作品,都是當代人以當代意識寫出來給當代人看的。再現歷史,不可能重復歷史,而且再現的視角、方法,由于歷史學家所處時代的不同也會有所不同。即使是同一題材,在不同時代的歷史學家筆下,也不會是一模一樣的,歷史學家所要闡明的思想,強調的側重點,給予讀者的啟示,勢必有所不同。然而,歷史還是歷史。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帝王被神圣化,號稱真龍天子。御用文人們又給他們涂上光怪陸離的油彩,罩上神秘莫測、令人眩目的光環。于是,帝王便成了神壇上的偶像。對于老百姓而言,“天高皇帝遠”,仰頭望去,只見一片混沌迷離,難識廬山真面目。這就給撰寫帝王傳記增添了難度。近幾十年來,把帝王將相趕下歷史舞臺,這使得人們對他們的研究與了解,反倒比前輩更生疏了。在人們腦海中的帝王,幾乎都是一幅幅臉譜化的漫畫,都是一副副骷髏般的骨架,毫無個性可言。
誠然,帝王是一種制度或一個時代的象征,但他首先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寫帝王傳記,既不能神圣化,也不能臉譜化,而要還他一個凡人的本來面目。我寫這本書,試圖把萬歷皇帝這個人的真實而全面的形象,活生生地再現于讀者面前,并且透過萬歷皇帝這個人,復原一幕幕早已逝去了的歷史場景。
要把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歷史加以復原,談何容易!一位西方哲人說,人不可能兩次涉過同一條河流。對于歷史長河而言,何嘗不是如此?從這個意義上講,復原歷史,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歷史學家應該向這個方向努力。為此,必須博覽群書,做到言必有據,雖然不能說無一字無來處,但至少要做到書中所有的人和事,所有的情節、對話,都有根有據,有案可查。這大概是歷史傳記和文學傳記的區別所在吧。一言以蔽之,真實性壓倒一切。它與虛構、杜撰、想象之類無緣。歷史傳記要寫得生動活潑,向文學傳記借鑒一些方法是可取的,但一切都必須在保持真實性的前提下,才有意義,否則就不成其為歷史了。
人們閱讀帝王傳記,最有興趣的莫過于那個專制時代神秘而森嚴的宮廷。在這個狹小而又無限的天地中,帝王有時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操縱、玩弄蕓蕓眾生的命運,演化、改變時代前進的步伐。人們不一定對這一時代發生的一切事件感興趣,卻有理由要求歷史學家提供帝王的政治色彩、權力欲望、個人素質以及宮闈生活,帝王的內廷與外朝大臣的微妙關系,當時最為敏感的政治事件的幕后活動。而這恰恰是一般通史、斷代史、專題史著作所難以做到的。帝王傳記的魅力就在于,以個案分析的方法,從微觀研究著手,反映出宏觀的視野,給讀者以深沉的歷史啟示。因此帝王傳記切忌寫成某個帝王在位時期的斷代史,即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無所不包的歷史切片。否則,傳主就將被淹沒于歷史的汪洋大海中,帝王傳記也就喪失其存在價值了。
本書的傳主明神宗朱翊鈞,人們習慣于用他的年號稱他為萬歷皇帝。他是明朝第十三代皇帝,既沒有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的雄才大略、叱咤風云的事跡,又因他的后半生疾病纏身,長期難于視朝,導致頗多非議。如果據此斷定他是一個平庸之輩,是一個昏君,那也未免太過于簡單粗暴了。其實,他在位的萬歷一朝四十八年,在明代歷史上乃至在中國歷史上都是很輝煌的一段,令世人矚目:經濟迅猛發展,商品經濟高度發達,人文蔚起,能人輩出。僅就這一點看,萬歷皇帝就是一個值得研究的人物。
對萬歷皇帝進行深入研究,便會發現許多難解之謎。在他即位的第十一年,對之前尊崇備至、言聽計從的顧命大臣內閣元輔張居正,以及另一名顧命大臣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居然一下子翻臉,不但政治上予以否定,而且抄了他們的家。這是為什么?他是一個權力欲極強的人,親政以后,獨斷專行,到了晚年卻怠于臨朝。這又是為什么?他本人是宮女所生,卻瞧不起宮女所生的長子,遲遲不愿冊立他為皇太子。這又是為什么?他的臣下直言不諱地批評他迷戀于酒、色、財、氣。這種個人的秉性素質,對于一個皇帝有什么影響?這些都值得細細地加以討論。
本書除了常規分析之外,還仰賴了心理分析。把心理分析用于歷史研究,始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美國。到了六七十年代,幾乎成了國際學術界的一種時髦風尚,人們甚至稱此為心理歷史學。現在回過頭去審視,這種時髦的全盛時期也許已經過去。但它畢竟給歷史學家開啟了一條新思路,借助心理學來擴大歷史解釋的范圍和途徑。美國歷史學家奧托·弗蘭茨對俾斯麥的心理分析便是一個頗具影響的例子。我在寫作本書時,借鑒了這種方法,嘗試對萬歷皇帝作些心理分析,把他的內心活動展示出來,力圖對一系列現象作出合理的解釋。
史無定法,歷史傳記的寫法是多樣化的:有的重思辨,有的重實證;有的以生動取勝,有的以嚴謹見長;有的是年譜式的,有的是敘事式的。我則傾向于以白描的筆法,把傳主的形象立體化地再現出來,至于功過是非,全可由讀者去評判。在我看來,既然是傳記,就應該盡量客觀地把傳主介紹給讀者,避免把空洞的說教強加于人。
本書的謀篇布局頗費心思,在不太長的篇幅中,要把傳主五十多年的生涯再現出來,是相當難的。這就需要由作者加以剪裁取舍,把作者認為最值得寫、最應該寫的東西寫出來,把一些重要而精彩的場景細膩地展現出來。這要比面面俱到的平鋪直敘好得多。
關于書名,我要作一點說明。本擬題作《明神宗傳》,但他畢竟不像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宋太祖那樣聲名顯赫,人們會感到陌生;如果直呼其名,題寫為《朱翊鈞傳》,就像吳晗先生的《朱元璋傳》那樣,人們會感到更加陌生,不知其何許人也。因此,采用《萬歷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