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悲不敢泣的時代是什么樣子,你們能想得到嗎?尉天聰刻寫近代臺灣文壇23位作家,讓我們懂得那時代知識分子寂寞及悲壯之所在。
在那窒息的年代,有人燃起一把火,火便開始傳遞開來,于是他們在光與火與苦難中,淬煉出臺灣文學的篇章,那么悲痛,卻又何其溫暖,照亮了一個不屈的世代。
不管那些過往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感到沮喪,而我們自己當年又是如何沖動、幼稚,甚至盲從,追根究底,卻可從另外某些人有形或無形的所作所為中體認出,那并不只是一段空白的歲月。
1.王鼎鈞、徐曉、陳芳明等重磅推薦,臺灣著名作家尉天聰重塑戰后臺灣人文精神史!
2.本書與《半生為人》《燃燈者》《暗夜傳燈人》共同組成一幅兩岸三地文化脈絡圖。
3.尉天聰刻寫近代臺灣文壇23位作家,讓我們懂得那時代知識分子寂寞及悲壯之所在。在那窒息的年代,有人燃起一把火,火便開始傳遞開來,于是他們在光與火與苦難中,淬煉出臺灣文學的篇章,那么悲痛,卻又何其溫暖,照亮了一個不屈的世代。
序言 寂寞的時光與靈光
陳芳明
記憶總是靈光一閃,迸發出來的色澤與情調,漫漶在無法確定的 泛黃時間里。那絕對是無與倫比的真切,也絕對是難以捕捉的光影 ; 但可以感知它黏附在流動的血液,緊密與心臟一起跳動。
發生過于久遠的臺灣文壇舊事,即使出現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 只要化成文字留存下來,必然較諸肉體還要生動,還要持久。跨過 七十歲以后,尉天聰老師完成的這部《回首我們的時代》,重新描繪消 失已久的風景,容許年輕世代窺見曾經浮現的盛況與蕭瑟。落寞的學 者,孤寂的作家,又從蒼茫的歷史迷霧中走出。不為人知的感情,不 易察覺的思考,再次涌動。那種力道,在回首時,產生一種重量。來 回行走在他的文字之間,簡直是穿越一部戰后臺灣的人文精神史。
在二十一世紀全球化浪潮席卷之際,人文精神似乎是過時的一個 名詞。在舉世滔滔的資本主義化過程中,或許更需要注意到人的價值 與氣質。所謂人文,絕對不可能屬于魅惑的神學,更不能屬于精確的 科學,而應歸之于與生俱來的情感與思想。它永遠充滿彈性,也是一 種難以定義的心靈狀態。生而為人,自然會帶有貪念,而且會充滿私欲。人文精神在于講求人格的鍛煉與改造,為的是更勇敢強悍地面對不斷變動的世界。它不可能是僵化頑固的態度,而是在不同社會條件, 不同歷史階段,表達深切而溫暖的關懷。尉老師的這冊人物志,對臺 灣文壇的重要學者與作家投以深情回眸,也是戰后人文精神的一個雄 辯。在生命中浮現的前輩與朋輩,所表現出來的藝術追求與社會關懷, 都歷歷在目,完整保留在這本很精彩的散文作品。
在他溫潤的文字里,釋放出一種慈悲,截然不同于他年少時期的 脾性。曾經批判過現代主義文學的尉老師,經過長期思考的辯證轉化, 慢慢培養更為從容的審美觀念。當他轉身回看歷史的成長與成熟,似 乎也變得慈眉善目。如果時光回流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當他還在主 編《文季》的時期,可以發現他抱持著對峙與對抗,毫不留情,嚴厲 剖析現代主義作家的小說。那時他還未到達四十歲,曾經發表過一篇《幔幕掩飾不了污垢對現代主義的考察兼評歐陽子的秋葉》,充 分流露他強烈的批判態度。曾經站在現代詩與現代小說的對立面,他不能接受文學揭開人性的黑暗與墮落,即使到今天為止,他的評價還 是有所保留。但是當他訴諸文學時,許多憤懣之氣逐漸收束起來。
一九七七年鄉土文學論戰爆發后,他是重要的旗手。但是比起朋 友陳映真與王拓,他出手的力道,還是相當節制。三十余年過去了, 曾經飄揚的論戰硝煙,完全歸于平靜。尉老師從未表示有任何意見的 改變,不過他與現代小說家、現代詩人又重修舊好。那種情誼,無須 任何文字來解釋。在平日言談中,他仍然尊重五四以降的文學傳統, 對自由主義與民主精神,從未偏離他的理想。二〇〇六年出版的《棗與石榴》,恰如其分可以解釋那種開放、平等、寬容的思維方式。他的 文字,經過時間的淘洗,讓許多雜質沉淀下來,浮現一種前所未有的 澄明清澈。沒有遭遇思想上的風暴,沒有經過情感上的過濾,就不可能使狂飆的語法與句式獲得升華。
對于后現代的新世代而言,他或許被視為一個保守主義的據點, 或是一個懷舊思想的剩余。凡是親近他的人,當可理解他的心靈向整 個社會、整個家國敞開。若是要定位他的思想光譜,七十歲的他,應 該還是相當激進。當資本主義的生活成為一種風尚,他對于權力在握 者,有頗多微詞。對于臺灣這小小海島,他懷有無比的信心,永遠堅 持民主改革的立場,不會因為早年閱讀過社會主義書籍,而幻想著烏 托邦式的革命。臺灣漸進式的民主過程,使他看見潛藏在社會底層的 文化能量不斷釋放出來。自私的政客耽溺于權力爭奪,卻無法善用民 氣,使臺灣走向更為理想的境界。痛心于意識形態的對決,扼腕于藍 綠斗爭的內耗,他總是擔心臺灣社會可能失去反轉的可貴機會。歷史 改造的契機一旦錯失,極有可能使這小小海島萬劫不復。常懷憂心的 他,總是感嘆最好的時代遲遲不能降臨。
他比任何一位知識分子,還更具有深沉的臺灣感情。對岸的不斷 崛起,并不會使他感到恐懼。他總是密切觀察,文化大革命何時能 夠獲得平反。對他來說,念茲在茲,無非是從基本人權的觀念出發。 他總是相信,知識分子不能因為意識形態而舍棄真理。所有的理想都 必須經過真正的實踐,也經過落實的追求,如果只是蹈空地迷信政治 信仰或立場,最后都無可避免走向悲劇。像他這樣與時俱進,不僅不 是保守主義者,而是在這時代瀕臨絕種的進步分子。
必須理解他的思想狀態,才能夠清楚看見這本作品的用心良苦。 生命中的每一個時期,他從未虛擲。臺灣戰后史上的重要時刻,他也 沒有輕易放過。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期創辦《筆匯》開始,就比任 何一位朋輩還更早熟地涉入現代主義運動。在那段時期,他并不只沉 溺于幻想或夢境,而是訴諸實踐與行動,真正勇敢去追求。臺灣現代主義運動的先驅者,如紀弦、何欣、姚一葦、劉國松、陳映真,都是與他一起出發的重要作家。他們橫跨現代詩、現代畫、現代小說、現 代批評,預告了一個更為成熟的現代就要到來。沒有經過實踐,他不 可能當作信仰。必須看見,而且介入,他才有可能建立信心。一場文 學運動的展開,形成于思想條件與歷史環境未能配合的階段,但他還 是堅持走出來,甚至還造成無可抵御的風潮。
如果從輩分來看,他應該是與創辦《現代文學》的白先勇、王文 與屬于同一世代。從起步的時間來看,他竟是提早三年出發。發展出 來的路數,也與外文系出身的現代主義者截然不同。《現代文學》因為 有夏濟安的引導,很早就有系統地汲取西方文學的養分,《筆匯》則是 以中國文學傳統為基礎,慢慢建立起與西洋文學的對話。他們的老師 是王夢鷗,頗具古典文學的修養,同時暗藏強烈的民族主義立場。書 中他所懷念的前輩,如臺靜農、高陽、子于、俞大綱、楊逵、程兆熊、 何欣、王夢鷗、姚一葦、無名氏,幾乎是一個時代的重要人格。這是 尉老師平生最幸運,也最幸福的時期。他們的地位與學養,代表那蒼 涼年代的精神象征。整個社會還未脫離蕭條而殘酷的階段,卻已經釀 造后代無盡追索的思想指標。從年少歲月開始,他就已經與如此珍貴 的人文風景相遇。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樣,能夠與一代的最佳心靈對話, 交談,請益。那種文化洗禮,可遇而不可求。
尉老師表現出來的風范若是值得學習,應該是一個世代學術與藝 術的價值,直接間接灌注到他的生命。他以如此龐大的文學,去描摹 前人的智慧結晶與行事風格,似乎是在定位前輩文人的歷史坐標,同 時也是在定義他所接受的歷史意識。回到前面所說的人文精神,那不 僅僅是抽象的存在,而是可以觸摸、可以感覺的生動魂魄。它并不會因為社會變遷或政治改造,就永遠一去不復返。尉老師企圖要證明的是,人的學術,人的文學,從來就是可以傳承,甚至可以用精致的文學追索。當他寫到俞大綱的喪禮,那是由俞大維主持,拒收任何挽聯。 尉老師的這篇散文做了相當漂亮的結尾 :期間有人報告 :經國先生 送來了喪幛!大維先生坐在那里,嚴肅地揮揮手,說 :收起,不掛!于是在寧靜中,大綱先生走完了他的人生。這是非常干凈利落 的回憶,也是不拖泥帶水的行文。他這樣寫,就不足以彰顯俞氏家族 的情操風格。
對于朋輩,他精確掌握彼此過從的情誼。幾乎傳中的作家,都在 他的文學里又重新回到青春歲月。他所寫的唐文標、王禎和、黃春明、 陳映真、葉笛、紀弦、梅新、大荒、商禽、楚戈,幾乎構成一個世代 的感覺 ;而這樣的感覺,又構成尉老師人格的重要部分。沒有這些作家,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批判精神,恐怕會出現缺口。他們被記錄下來, 是因為在曲折的命運中,倒映著蒼白時代的飛揚與挫折。當他寫到葉 笛,簡直就是寫到骨髓深處。其中的哭與笑,只有真性情的男人才會 表露無遺。他容許我們看到一個沉默日文翻譯者的內心世界,也看到 一位芥川龍之介崇拜者的藝術奧秘。挺著一支靈動的筆,他寫活了臺 灣文壇感到陌生的燃燒靈魂。這種處理友誼的方式,顯然也是尉老師 人格的一種延伸。有幸與他相遇,有幸與他交往,也有幸受到他這樣 的追念,使那些遠逝的人,從此不再遠逝。
其中最令人感傷的一篇文章,莫過于《理想主義者的蘋果樹 瑣記陳映真》。他不憚其煩,細膩地追憶一位左翼知識分子是如何誕生。 在他筆下,陳映真可能不是一位社會主義者,而是有血有肉的浪漫主 義者。他們之間如今已是音信全無,但是長年建立起來的感情,無論 如何是不能切斷。寫到最后一次見面,他委婉暗示,兩人之間的思想 取向已經背道而馳。當陳映真說 :這些年來,大家都把文化大革命批評得體無完膚,這是不公平的。文革是有它莊嚴的意義的。
他刻意插入這一段話,等于是表明一條路已經走向兩頭。他與黃春明 面面相覷,簡直不知如何回應。這是思想的分歧點,也是情感的斷裂點。 在事件的無情沖刷之下,這篇文字還是勾起了無盡的懷念。這當然是 一場令人無法忘懷的離別,也是一個永遠回不去的記憶。在字里行間, 沒有絲毫的譴責,更沒有細微的感嘆,然而一字一句,彰顯了他們之 間的友情是何等親密,何等相知,又何等疏離。讀完之后,不免使人欲淚。
七十歲后的尉老師,仍然還是性情中人。他的回首,其實是不 堪回首。當他轉身回望,恐怕不是驚鴻一瞥,而是投以深情的凝視。 二十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經歷過那么多的生生死死,那么復雜 的分分合合,他還是勇敢寫下靈魂深處無可磨滅的身影。寂寞的時光, 竟是充滿奇異的靈光。一個時代的人文精神,是這樣那樣分散在各種 不同的人格特質身上,他耗費心神,重新拼圖思想的斷片,藝術的碎 片,使一個時代的風貌又再度降臨。浩浩蕩蕩二十萬字,為臺灣歷史 筑起一塊豐碑。舊時代欲逝未逝,新世代欲至未至,其中的微言大義, 帶來無窮的意志,以及無盡的悲懷。
尉天聰
1935年生,江蘇碭山人。臺灣政治大學中文系教授。
20世紀50年代后期開始的十余年間,先后主持編輯《筆匯》和《文學季刊》等雜志。
著有《到梵林墩去的人》《路不是一個人走得出來的》《民族與鄉土》等作品。
目 錄
百年冰雪身猶在
蒼茫獨立唱挽歌
找回失去的星光
素樸坦然一君子
土地的守護者
依舊是鵝湖風采
孤寂的旅程
他影響了那么多人
懷想那一段歲月
無名氏最后的日子
燃燒的靈魂
悲憫的笑紋
寂寞的打鑼人
理想主義者的蘋果樹
府城的李白
獨步的狼
詩人與同溫層
掉進豬籠草的飛蟲
那個時代,那樣的生活,那些人
苦行的旅者
江湖寥落那漢子
去奚淞家看畫
愴然的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