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入呂新的六部中篇:《沙子》《深紅的農事》《夜晚的順序》《在十二月漫長的黑夜里》《十月》《黃花》。小說以晉北農村為背景,講述了一個個或明或暗的故事,相互重疊,相互補充,相互印證,匯成一條流淌在民間的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涌動的生命之河,內里藏著無數的命運乾坤。
民間是淳樸的,貧困的,隱晦的,也是藏污納垢的,草菅人命的,愚昧無知的。而上演這一出出“戲劇”的或主或次的人物,他們各自都心事重重又無處言說,也不能言說,于是深埋心底,或生根發芽使其成為更沉默更神秘更勇敢的人,或變質了腐爛了使其成為墮落的寡德的無恥之徒。人性,從來無法做簡單的善惡之分;是生活摧毀了那些軟弱之人,同時塑造了勇士。在勇士的行列里,女性的形象似乎更加飽滿、更加偉岸、更加光彩照人,《黃花》中的大姨便是這種形象的典型,身為村婦,本是個無足輕重的民間小人物,然而她堅忍、大方、仁慈、利索,在一群烏七八糟的小男人面前,真有凜凜大丈夫氣概。
純凈詩化的語言,呈現紛亂逼真的民間百態
昭示人性的斑駁復雜和命運的在劫難逃
呂新,生于1963年,1986年開始發表小說,有小說多部,現為山西作協專業作家。著有《草青》《掩面》《下弦月》等。
001 寫在《黃花》之前[自序]
003 沙 子
044 深紅的農事
091 夜晚的順序
124 在十二月漫長的黑夜里
161 十 月
207 黃 花
265 后 記
寂靜的西山上有時候突然密密麻麻地站滿了沉默不語的牛,仿佛是在雨后的一瞬間突然長出來的。更多的時候,只有那種豆粒大小的鮮紅的漿果在風中搖曳,釋放出陣陣酸甜的氣息。那些往南去的馬車多數時候如同在夢里行走,車上載著草或炭,有時全是人。烏鴉在車的上空一路跟隨,悠長而遙遠地叫著。
-——《深紅的農事》
透過窗戶,我看見她在院子里的一個土堆上踮起兩只腳,她的鑲有白邊的黑色布鞋此時只剩下了那幾道白邊,其余的都看不清,漆黑一團,一道黃色的手電的圓光從她的手中傳出,一直射向了屋檐下的一個泥草筑成的燕窩。夜風吹動她的頭發和衣衫,拂動著的疊影占據了我的視線。仰望夜晚呢喃溫馨的燕窩和黑色剪影似的屋檐,我看見她的口中正獨自喃喃地說著一些什么。隔著窗戶,從屋里到院中,一段不太長的距離和一道薄脆的玻璃使我無法聽清她的言語。
——《夜晚的順序》
幾年以后,父親去世的時候,天正下著雨,家里陰暗得像晚上。他看了一會兒墻上母親的遺像,又看看我,然后十分不放心地對我說:
“千萬千萬要記住,一定不要把木柴放在火旁邊。”
我朝他點點頭,告訴他說我記住了。
“你以為我真是病死的嗎?”接著,他又說,“我完全是被那場火給活活燒死的。要是沒有幾年前那場火,多了不敢說,我再活五年,絕對沒有問題,這個把握我是有的。”?
那時候我還不太懂事,我對他說,你放心地去吧,我保證不會把木柴放在火旁邊。
——《在十二月漫長的黑夜里》
萬順被帶走的那天,外面飄著一點小雪。在倪云的印象里,那雪薄得像紗,她很認真地記得它們的那種樣子,她剛一打開窗戶,就看見它們一縷一縷地飄了進來,有的直接上了她的臉和頭發,有的剛一進來就不見了。?
它們是斜著飄進來的,站在屋里,能看到它們如同一道一道的虛浮的斜坡被運了進來。
——《十月》
爐子里的火把屋里映照得暖融融的。
小十一坐在大姨家的炕上,看見窗戶外面的玻璃上漸漸地有了一些東西,一簇一簇的草,一朵一朵的花,還有很多漸漸生出來的樹、云彩和霧。他知道,這些東西本來是沒有的,完全是凍出來的,等天一暖和,太陽一出來,它們馬
上就都不見了,也不知都躲到了哪里。天要是一冷,就立即又都紛紛地來了,探頭探腦地出現在窗戶外面。
大姨說:“你媽到底是咋死的?”
小十一說:“不知道。”
大姨說:“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你媽算是白疼你了。”
小十一說:“從家里走的時候說是去開會,等再回來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大姨說:“她是一個人回來的嗎?”
小十一說:“我不是說了嗎,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死了,死了還咋能回來?是幾個人把她抬回來的。我看見她的臉上好像有血,又好像有人很忙亂地給她擦過,沒擦干凈。”
大姨說:“人們還都以為她是病死的。”
“我媽沒病。”小十一說。
——《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