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選自己十幾篇寫人生、寫社會的小長篇、中篇小說。寫到了縣處級干部,也寫到了市廳級干部的,還有寫一些如機關附屬單位等機構的。寫盡了公務員階層的眾生相,也寫盡了社會各階層錯綜復雜的關系。是社會一面真實的鏡子。
沒有背景,難以成事;只有背景,難以成大事。
肖仁福重要作品隆重推出!
從基層到高層,從縣鄉到省市,一本書寫透真實的那點事兒。
王躍文/閻真/黃曉陽/浮石/唐達天/許開禎
六大名家共賀出版!
肖仁福,男,六十年代生人,湖南邵陽人。作家,邵陽市文聯原主席,中國作協會員。當過官,后辭職專職寫作。出版《官運》《位置》《心腹》《待遇》《領導意圖》《仕途》《家國》《玩火》《進步》《官帽》等十多部小說,各種版本總銷量近千萬冊。
秋意闌珊
裸體工資
空轉
如影隨形
古馬鎮
夫妻鎮
兩陽鎮
背景
夕陽西下
老材
弈鄉
離任
一
這天晚上的常委會議不到十一點就結束了。會上議了幾項工作,然后羅書記宣布,由常務副縣長何鐵夫主持政府全面工作。
幾個常委包括何鐵夫本人都只望了羅書記一眼,沒誰覺得這有什么意外。羅書記又笑了笑說:“這是市委組織部臨時做的決定,我也沒來得及跟大家通氣,不過組織上的安排是正確的,何鐵夫同志對政府工作很在行,人又年輕,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今后大家都要配合他的工作。”接著說,“會議就開到這里吧,鐵夫你留一下。”
其他常委陸續離開會議室后,何鐵夫對羅書記說:“羅書記,由鐘副書記去政府主持工作的呼聲不是很高嗎?他做了多年的黨群書記,在通化縣享有很高的威望,他主持政府工作比我強。”
“事前應該跟你說一聲的,可你上市里要財政調度資金去了。這是組織上的安排,我想你會樂意接受這一重任的,個人服從組織嘛。”羅書記說,“鐘大鳴同志群眾基礎確實不錯,能力也強,但你從市里一下來就在政府,對政府工作很熟悉,很有辦法,組織上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啊。”何鐵夫說:“不知鐘副書記有何想法。”羅書記說:“組織上已經找過鐘大鳴同志了,他很擁護組織的決定。”
與羅書記分手后,何鐵夫在縣委大樓前的坪地上轉悠了一會兒,才緩緩地往大門口走去。他一直住在市委對面的武裝部招待所里,家屬沒在身邊。他原是市政府經研室一名不得志的科長,四年前市委組織部搞了一次副處級干部招考,本來對官場不抱希望的何鐵夫經不住官帽的誘惑,以筆試第三名、面試第四名、考核第五名的優秀成績被選中,到通化縣來做了一名分管文教的副縣長。半年后常委班子調整,分管財貿的常務副縣長的位置空缺,縣里幾派勢力為此明爭暗斗,搞得十分火熱。最后市委組織部決定,由不是甲派也不是乙派更不是丙派的財經大學畢業的何鐵夫來做這個常務副縣長,才平息了這場角逐。常務副縣長做了三年多,何鐵夫并不輕松,剛下來時的那番雄心壯志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不想這時前頭顯出一片曙光,原任縣長任期未滿就調往市政府做了秘書長。何鐵夫知道,有望接替縣長這個空當的,縣委常委里也就兩個人,一個是黨群副書記鐘大鳴,一個就是他何鐵夫了。何鐵夫想,鐘大鳴的叔叔就是市委常委兼秘書長,他這個黨群副書記就是等著接替就要到任的羅書記的班的,也許用不著再來過渡這個縣長了。
何鐵夫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書記和縣長行政上盡管是同一個級別,但縣長卻是副書記,組織上要重用和提拔縣領導,一般只考慮書記,而不會想到縣長,縣長必須坐到書記的位置上才會有進步。如果羅書記任期滿后,組織上有意安排鐘大鳴擔任縣委書記,那么這個縣長的歸屬就如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在這里了。果然不出何鐵夫所料,羅書記今晚宣布由他主持政府全面工作,這雖然不是宣布他擔任縣長,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宣布他擔任縣長是沒有太大的區別的。
盡管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可何鐵夫還是有些亢奮。他腳下步子快了半拍,不一會兒就來到武裝部門口。門邊的哨兵是認得何鐵夫的,向他行了一個軍禮,并朝他笑了笑。何鐵夫也向哨兵揚揚手,覺得哨兵的笑容很燦爛,好像哨兵也知道他心頭的興奮似的。
何鐵夫當然無法做到寵辱不驚,當了副縣長不想當常務副縣長,當了常務副縣長不想當縣長,當了縣長不想當縣委書記,若是這樣,還待在這縣委大院里干啥?盡管如今在政府做縣長、副縣長并不是件輕松的事情,有時甚至要搞得焦頭爛額,免不了讓人心生厭倦,可既然已經干到今天這個份兒上,也就只能繼續向前,沒有后退的余地了。好在回頭自省,何鐵夫這幾年的宦海生涯并沒白過,多少有點收獲,無論于己于民。
進了招待所,徑直往樓上爬去。何鐵夫住在三樓。這是何鐵夫為圖安靜作的選擇。上到三樓,走廊里竟然一片黑暗。平時走廊里的燈連白天都是亮著的,如果何鐵夫不把燈拉熄,是再也沒人愿意多此一舉的。大概是燈泡壞了的緣故。何鐵夫也不去多想,借著遠處高樓上投射過來的微光,往東頭走去。
到了最東頭的房門口,何鐵夫掏出鑰匙正要開門,忽然從黑暗里晃出兩個人影,將何鐵夫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自己遭遇了歹徒。
“何縣長。”黑暗里一聲軟甜如飴的女聲,旋即頭上的燈也亮了。何鐵夫回頭,原來是政府辦的打字員于小麗,她身后還站著一個男人,何鐵夫也認得,是她的丈夫,在財政局一個什么股里工作。
何鐵夫一邊開門,一邊說:“小于你找我?”于小麗說:“我們剛從武裝部一個熟人家里出來,估計你們的常委會也該開完了,特意上您這來看一眼。”何鐵夫讓他們進屋,于小麗往后面一縮,忙說:“何縣長先,何縣長先。”何鐵夫只好自己先往門里邁。
三人落座后,于小麗用那雙水汪汪的媚眼瞟了瞟何鐵夫,說:“何縣長您一個人住在這里,不感到孤單嗎?”何鐵夫說:“天天上躥下跳的,哪里來得及孤單?”于小麗說:“何縣長是個事業心重的男人,政府的人都對您評價很高呢。”
何鐵夫望望于小麗夫婦,心想他倆跑到這里來,恐怕不是為了來說兩句奉承話吧,就問:“你們有事嗎?”于小麗嗲聲嗲氣地說:“何縣長您也是忙慣了,一到您這里來就要有事,沒事就不可以來了?”何鐵夫聽了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又說了會兒話,于小麗站起身來,嘟著好看且性感的嘴巴說:“好了,我們也不影響領導休息了。”她給丈夫使了個眼色,她丈夫就慌慌張張地從夾克衫里掏出一包東西,放到剛坐過的沙發上。然后兩人往門口退去。
“你們這是干什么?”何鐵夫說著就拿了東西去追,兩人已經走到走廊另一頭的樓梯口。
何鐵夫只得作罷,回到房里。打開包一瞧,是兩條芙蓉王香煙,市場上要三百多塊錢一條。何鐵夫心想,他們送這么貴的煙干什么呢?
把煙重新扔回到沙發上,何鐵夫進了浴室。熱水澡泡得他很痛快,一身的困倦似乎也消失得沒了蹤影。常委會上羅書記宣布他主持政府全面工作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何鐵夫就有了一種想跟誰聊聊的愿望,從浴缸里伸出手來,拿起壁上的分機話筒,準備打個電話,一時卻不知該打給誰好了。何鐵夫腦殼里晃過這幾年比較談得來的一些同僚的身影。可有些想法能跟他們說嗎?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老婆董小棠來。他們是大學同學,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平時何鐵夫心里有了什么想法,常常喜歡跟她聊。可自從到通化縣來任職后,不知是太忙還是別的緣故,何鐵夫跟董小棠談得越來越少了。是呀,官場上的事情總是瞬息萬變的,想跟她說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才好了。
何鐵夫仰著頭,目光在扣了塑料板的熱霧迷蒙的天花板上停留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于小麗,今晚她帶丈夫來干什么呢?如果不帶著她的丈夫,說不定還真會跟她聊上一陣子哩。
放下話筒,走出浴缸,何鐵夫又想起另一個人來,那也是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叫做左舒青,中學時低他三個年級的校友。那年月文學還很紅火,何鐵夫和他的文朋詩友組織了一個名為“山徑”的校園文學社,左舒青因為詩寫得很漂亮,就很自然地進了文學社,投靠在何鐵夫的麾下,兩人開始了一段純真而富于浪漫的友情。只是不久何鐵夫就考上大學走了,之后給左舒青寫過幾封信,都被郵局退了回去。后來才聽說左舒青隨父母轉學到了現在的通化縣。許多年后,何鐵夫通過副處級干部的考核后,組織上征求他的意見,想到哪里去,他毫不猶豫就選擇了這個離市區并不近的通化縣。一到通化,何鐵夫就轉彎抹角,終于打聽到左舒青的下落,她在通化一中當了老師,而且已是三歲孩子的母親。盡管如此,當何鐵夫來到左舒青面前,發現她依然不減當年的清純、靚麗,許多年前那份異樣的感覺又在他身上燃燒起來,他知道自己還在暗暗地喜歡著這個女人。
一串十分稔熟的數字開始在何鐵夫腦袋里跳躍。那是左舒青告訴他的她家里的電話號碼,何鐵夫第一次接觸這串號碼時就把它牢牢記在了心里。可何鐵夫一次也沒用過這個號碼。何鐵夫懂得如今自己的位置特殊,是不允許跟左舒青有太多瓜葛的。他一直壓抑著心里頭的愿望,強迫自己不去與左舒青交往,盡管何鐵夫接過左舒青寫給他的電話號碼時,也在左舒青眼睛里讀到了她的一份真意。今天何鐵夫碰到了這一生中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也許他有充分的理由給左舒青去個電話了。
何鐵夫按下那串數字,話筒里立即傳來長長的嘟音。仿佛等了一個世紀,對方終于有人拿起了話筒。何鐵夫正要開口,里面響起一個粗聲大氣的男人聲音:“喂,喂,你是誰?”
這可是何鐵夫始料未及的。他有幾分尷尬,不聲不響地放下了話筒。何鐵夫莫名地就有了一種心虛的感覺,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丑事。
這個時候電話猛地響了。何鐵夫被嚇了一跳。他雙眼瞪著電話機,讓它響了好幾聲,才把話筒提到手上。是財政局長龔衛民打來的。何鐵夫好想罵幾句該死的龔衛民,你的電話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我心神不定的時候打過來。
不過何鐵夫并沒罵出聲,而是換了一種平和舒緩的口氣說道:“老龔是你呀。”龔衛民說:“何縣長,聽說你們剛剛散了常委會。”何鐵夫說:“這不,我才進屋。”龔衛民說:“您要主持政府全面工作了?”何鐵夫說:“誰說的?”龔衛民說:“什么事瞞得過我龔衛民?我跟您去市里要調度資金的時候就知道了。”何鐵夫說:“怪了,我怎么直到剛才羅書記發了話才知道呢?”龔衛民說:“這就叫做旁觀者清嘛。”
何鐵夫沉吟片刻,才又說道:“這個全面工作不好主持啊。”龔衛民說:“縣長調走后,政府的工作不是一直由您在主持嘛。”何鐵夫說:“那只能叫做維持,因為沒正式明確我的職責,我沒有壓力。”龔衛民說:“何縣長啊,您這也是一次難得的機遇,我龔衛民能夠給您出力的,一定為您出力。”何鐵夫說:“這我清楚。這樣吧老龔,明天上午九點左右,我倆碰個頭,就這個月的工資問題合計一下。”龔衛民說:“好,我到白云山莊去等你。”
二
第二天是星期一,何鐵夫仍像平常一樣,一早就來到辦公室,叫政府辦陸主任把幾位副縣長喊了來開了個短會,把當前急于要處理的事情布置一下。縣長調走已經半年多了,政府要正常運轉,何鐵夫這個常務副縣長都是這樣布置工作的,只是當初羅書記并沒要他主持全面工作,而是說政府的事情暫時由他牽頭。主持工作和牽頭,字面上看去似乎相差無幾,但實際含義卻有天壤之別。因此平時這些副縣長們可沒有今天這么迅速整齊,不是張三遲到就是李四缺席,總是士氣不振的樣子。
而從今天各位的態度和眼神中,何鐵夫已經看出,他們早知道了昨晚常委會的內容。
就在何鐵夫正要開講的時候,一位秘書推開門,向何鐵夫報告說鐘書記來了。接著鐘大鳴就進了屋。何鐵夫和眾人便不自覺地彎了腰欲站起來。鐘大鳴伸出一雙手,手心向下壓了壓,居高臨下地說:“別起身,大家別起身,我說一句話就走。”而后就近坐下來,說是受羅書記之托,多此一舉地向大家宣布何鐵夫主持政府全面工作的事。
鐘大鳴走后,何鐵夫說:“其實我主不主持工作一個樣,過去一段時間,盡管縣長調離,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政府的工作一直開展得有條不紊。今后還要靠大家齊心協力,把政府的局面維持下去。”何鐵夫說話向來就是這么低調。在座的副縣長們包括辦公室陸主任,都是在通化干過許多年的地頭蛇,年齡比他大,資歷比他深,凡事只有低調處理,并處理得當,才能讓他們心服口服。
接著何鐵夫說道:“各位比我更清楚,政府的工作難就難在三子——肚子、廠子、票子。計劃生育通過多年的強化管理,肚子的問題出得少了。而我縣過去就沒有多少上規模的國有工礦企業,最大的國有企業通化造紙廠目前還能維持,其他幾家小型廠子盡管停機下崗的工人不少,但轉產再就業的機會還是有的。不過惱火的也是這個問題,沒有幾家上規模的國有企業,稅收就上不去,財政口袋空空,干部職工的工資難以足額發放到位。而且我們所說的足額僅僅指的是裸體工資,就是工資表上那可憐的級別工資和職務工資,并沒包括政策規定應該領取的人均每月150元的其他工資補貼和50元的生活費之類,至于什么出勤費、誤餐費就更不用提了。這樣,與外地比較,我縣干部職工每月就少了三百多元的收入。我的意思是各位原有的分工不變,我呢,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財貿尤其是財稅工作上。”
又議了幾件別的事情,就散了會。
幾位副縣長分頭行動去了,只有曾副縣長不想走,他對何鐵夫說:“何縣長,今年豬肉不起價,屠宰稅任務恐怕難以完成。”
曾副縣長分管農業,同時負責農村屠宰稅的征收工作。何鐵夫知道他講的是實情,就說:“你反映的情況我也清楚,你還是按照原來的辦法征收吧,回頭我再跟財政局的同志商量一下,一是盡快將上半年多收的糧食差價款子返還給農民,讓農民手中多幾個錢;二是把干部職工的肉食補貼落實下去,這樣也許會使肉價有所回升。”聽何鐵夫這么說,曾副縣長心里踏實了一點兒,說:“我就等候何縣長你的佳音了。”
曾副縣長走后,何鐵夫才坐到停在樓前的桑塔納2000里,出了政府大院。看了看表,剛好9點。司機小衣問到哪去,何鐵夫說了聲白云山莊,小衣就一打方向盤,將車開進了左邊的林蔭小道。
十分鐘后,小車停在了白云山莊前的坪地里。何鐵夫對小衣說:“11∶50再來接我。”然后鉆出車子,進了裝飾古拙的白云山莊。龔衛民和預算股長小段早在那個最僻靜的小包廂里等著他了。這是何鐵夫跟龔衛民和小段秘密辦公的場所,除了他們的司機和縣委羅書記外,再沒別的人知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通化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遠遠跟不上支出的增長速度,各部門、各單位伸手朝財政要錢的人,整天圍著何鐵夫和龔衛民的屁股轉,攪得他倆不得安寧,所以只好選了這樣一個秘密地點接頭,像搞地下工作一樣。
何鐵夫還沒落座,小段就接過他的包,從里面取出一個竹殼玻璃杯子,盛了一杯濃茶,放到他的面前。龔衛民則撕開自己的白沙香煙,抽一支遞上去。何鐵夫擋開他的手,從包里拿出一包芙蓉王,扔到桌上。龔衛民趕緊收起自己的白沙,拿過芙蓉王,迫不及待取一支叼到嘴上。一邊說:“我知道何縣長今天一定會有好煙招待我們。”何鐵夫說:“昨天在市里碰上一位早幾年下海的同學,他硬要請我吃飯,我沒時間參加,他就送了兩條芙蓉王。”
說到這里,何鐵夫暗暗好笑起來,心說何鐵夫你怎么了,也學會了編故事?大概是要掩蓋什么,何鐵夫便給自己也點了一支芙蓉王。龔衛民見了,說:“何縣長您還是少抽,不然縣長太太和我都有意見啦。”
何鐵夫笑笑,從嘴里吐出一串長長的煙圈。平時他是不大抽煙的,煩惱了或高興了,才偶爾抽上一支。而且他抽煙是不進喉嚨的,所以煙都是從嘴巴里出,鼻孔不會冒煙。做常務副縣長,送東西的人自然很多,何鐵夫推不掉的時候,也會接幾條香煙,這樣他就成了龔衛民的半個無償煙販,盡管身為財政局長的龔衛民從來不愁沒好煙抽。
在通化,龔衛民要算何鐵夫最鐵的下屬了。龔衛民和何鐵夫上下相差不了兩歲,何鐵夫剛管財政那陣,龔衛民僅僅是個不上品的預算股長。可龔衛民辦事利索,腦子活,點子多,相比之下,當時的財政局長也許因為年齡偏大的緣故,就顯得遲鈍得多。這也是通化縣的普遍現象了,中層班子都面臨著嚴重老化的問題,下面一批既年輕又有能力的股長都壓在那里。何鐵夫立即找羅書記和管黨群的鐘大鳴副書記商量,想提一下龔衛民。羅書記沒說的,但具體到鐘大鳴那里就卡了殼,是何鐵夫又做了鐘大鳴的工作,將龔衛民提的副局長,第二年又給老局長解決了助理調研員的待遇,讓他退到二線,再把龔衛民提到了局長的位置上。
這個過程,龔衛民自然再清楚不過。他知道,如果沒碰上何鐵夫,自己能做到副局長的位置就挺不錯了,根本不可能這么快當上財政局長。他很感激何鐵夫的知遇之恩,工作起來特別賣力。加上兩人的性格、觀點和工作思路都比較接近,辦起事來合手,這兩年的財政工作多少還有點起色。別的不說,何鐵夫剛下來時,干部職工的那點兒裸體工資都不能按時兌現,有時甚至一拖就是三四個月,如今盡管不能在月初發放工資,但每月的月底還是能勉強發到大家手里的。只是如今政策性增加工資的口子越開越多,加上每年都有大批大中專學生和轉業軍人要分配安置,干部職工的工資額一年比一年大,要保證每月把幾個可憐的裸體工資發放到干部職工手里,也已變得越來越困難。
今天何鐵夫把龔衛民和小段約到這個白云山莊來,就是為了算一算今年最后一個季度的工資賬。何鐵夫說:“衛民,稅務那邊的數字過來沒有?”龔衛民說:“今天一上班,我就和小段去了一趟地方稅務局,他們的收入任務看來沒多大問題了。現在關鍵還是國稅,年初他們就沒完全接受縣人大安排的收入任務,現在還差預算1200多萬。”
聞言,何鐵夫猛吸一口煙,好一陣子沒吱聲。國稅收入屬中央財政,但對于通化這個財政補貼縣來說,中央財政是根據國稅收入上繳情況確定返還數額的,如果國稅這一塊完不成,上級財政下撥給縣財政的收入將會少好幾百萬。而通化縣國稅收入一半以上來源于通化造紙廠,造紙廠要是不合作的話,今年的日子就沒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