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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山莊(上、下)》
加迪斯家的后代們為了爭奪遺產,消耗了青春,甚至郁郁而終。一晃幾十年過去,訴訟費用耗完了所有財產,整個案件也就不了了之。很多人成了僵化死板的法律條文和墨守成規的國家機器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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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法官法庭
第二章 上流社會
第三章 人生之旅
第四章 望遠鏡慈善
第五章 清晨的奇遇
第六章 家一樣的溫暖
第七章 幽靈路
第八章 掩蓋罪狀
第九章 種種跡象
第十章 法律文書抄寫員
第十一章 我們親愛的兄弟
第十二章 在戒備中
第十三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十四章 風度
第十五章 鐘樓大院
第十六章 湯姆獨院
第十七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十八章 德羅克夫人
第十九章 往前走
第二十章 新房客
第二十一章 斯默威德一家子
第二十二章 巴克特先生
第二十三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二十四章 控訴
第二十五章 斯納戈比太太恍然大悟
第二十六章 神槍手
第二十七章 不止一個老兵
第二十八章 鋼鐵大王
第二十九章 年輕人
第三十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三十一章 護士與病人
第三十二章 約好的時間
第三十三章 入侵者
第三十四章 擰螺絲
第三十五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三十六章 切斯尼山莊
第三十七章 加迪斯控告加迪斯案
第三十八章 斗爭
第三十九章 律師與當事人
第四十章 國與家
第四十一章 在圖經霍恩先生的房間
第四十二章 在圖經霍恩先生的事務所
第四十三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四十四章 來信與回信
第四十五章 委托
第四十六章 攔住他
第四十七章 喬的遺囑
第四十八章 交鋒
第四十九章 秉公而行
第五十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五十一章 豁然開朗
第五十二章 固執己見
第五十三章 線索
第五十四章 跳入陷阱
第五十五章 離家出走
第五十六章 追蹤
第五十七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五十八章 陰冷的一天一夜
第五十九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六十章 希冀
第六十一章 發現
第六十二章 又一個發現
第六十三章 鋼與鐵
第六十四章 伊斯特的自述
第六十五章 邁向新世界
第六十六章 在林肯郡
第六十七章 伊斯特最后的自述
第一章 大法官法庭 這里是倫敦。米迦勒節剛剛過去,大法官正坐在林肯法學會的大廳里。這十一月的天氣實在太糟糕了。就像當年大洪水剛從地球表面退去那樣,街道非常泥濘,如果你看到四十英尺或更龐大的斑龍像大型蜥蜴那樣蹣跚爬上赫爾蓬山,那一點也不足為怪。從煙囪頂冒出來的煙低垂著,黑漆漆的,就像飄灑的蒙蒙細雨,煤煙末很大,就像飄蕩在天空的鵝毛大雪——你完全可以想象,這是太陽毀滅以后,人間所承受的悲傷。狗在泥潭里,渾身都是泥巴,沒了模樣。馬,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罩都濺上了泥水。那些步行的旅客,打著傘,擠來擠去,似乎都染上了壞脾氣。他們想在街道的某個角落歇一歇,但實在沒有地方可以駐足。一破曉(如果說老天還能破曉的話),成千上萬的其他旅客就一直這樣你來我往,擠來擠去,想在街角這些地方歇歇腳。他們在一層層逐漸堅硬的泥巴上面踩上了新的泥巴,這些泥巴緊緊貼著路面,似乎在那兒等著收復利呢。
到處都彌漫著濃霧。濃霧飄蕩在河上游的綠色小島和草地上,濃霧在河下游一排一排的船只間,滾動在這個大而臟的城市河邊的污穢間。霧籠罩著艾塞克斯的沼澤,飄蕩在肯德郡的高地。霧竄進運煤船的廚房,霧躺在帆桁上,盤旋在大船的索具間;霧低垂在大平底船和小舟的舷邊;霧鉆進了格林威治區那些靠養老金過活、待在養老院火爐邊費勁喘氣的老人的眼睛和喉嚨里;霧竄進待在密室里正發脾氣的商船船長下午抽的那袋煙的煙管和煙斗里;霧也殘忍地折磨那站在甲板上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學徒的手指和腳趾。那些偶然從橋上走過的人們,目光穿過欄桿,觀察著濃霧朦朧的天氣;他們被包裹在迷霧中央,就好像乘著升空的氣球,漂浮在濕漉漉的云霧中。
街道上的有些地方,煤氣燈在濃霧中若隱若現,很像莊稼漢站在松軟的土地上看見的那個若隱若現的太陽。大多數店鋪都比平時早兩個小時把燈點上了——煤氣燈似乎都意識到這一點,因為它們露出一副很疲倦、不情愿的神情。
再沒有那么陰冷潮濕的下午了,再也沒有那么濃密厚重的迷霧了,街道也不可能更泥濘了,旁邊坐落著那個布滿灰塵的古老障礙物,它就是布滿灰塵的古老協會門前恰到好處的裝飾品——圣門石堂。大法官法庭的大法官這會正坐在圣門石堂旁邊林肯法學會的大廳里,這里可是濃霧的中心。
再濃密的霧、再泥濘的道路也比不上那些銀發罪人中最罪大惡極的大法官法庭那天在天地注視下摸索和深陷的境況。
在這樣一個下午,大法官就應當坐在那兒——他這會兒正坐在那兒——腦袋周圍是模模糊糊的光暈,他被小心地包圍在紅布和簾子中間,正聽一位個頭高大、長著絡腮胡、聲音低沉的辯護士給他念冗長的答辯詞,他好像也同時在凝視著屋頂的天窗;當然了,他除了霧,再什么也不會看著。在這樣一個下午,大法官法庭有好幾十個人——就跟他一樣 ——在迷迷糊糊從事一件沒完沒了的案件成千上萬個程序中的某一個環節,他們依據一些不可靠的判例故意給對方使絆,故意在一些術語里面瞎折騰,就像演員那樣,搖晃著戴著羊毛或馬鬃做的假發的腦袋,死摳一些字眼,突然又板起臉,裝出一副很公正的樣子。在這樣一個下午,這個案子中各種類型的律師(有兩三個是接替父親來辦這個案子的,他們的父親可靠這個案子發了財)都應當坐在(現在他們不正在這么做嗎?)書記官的紅桌子和王室律師中間鋪著席子的、長長的、井狀律師席上(不過你要是想在這個井底找到真理的話,那可要白費力氣了),他們面前堆著起訴書、反起訴書、答辯書、二次答辯書、禁令、宣誓書、爭執記錄、給推事的參考資料、推事的報告等一大堆耗費了不少錢財的無聊東西。怪不得法院里到處都點著蠟燭,但還是感覺很昏暗呢;怪不得迷霧低垂,彌漫在庭內,好像永遠也散不去;怪不得裝有彩色玻璃的窗戶褪去了顏色,白晝的光線也沒法射進來;怪不得街道上那些不允許進庭的人從門上的玻璃窗向里瞅一眼,看看那恐怖的景象,聽聽那回響在屋子高壇上慢騰騰、有氣無力的聲音,誰也都嚇得不敢進去了。高壇上,大法官正望著沒有光亮的天窗,那些律師的假發在迷霧中連成一片!這就是大法官法庭呀!每個郡里都有被它折騰得日益衰落的家庭和荒蕪的土地呢;每個瘋人院里都有被它折磨得神經錯亂的瘋子呢;每塊教堂墓地里都有被它冤枉致死的冤魂呢;很多起訴人都被它折騰得傾家蕩產,他們只能穿著破鞋爛衫,碰見認識的人不是借債就是乞憐;它賦予那些有錢人莫名其妙的權利,讓他們以種種手段欺壓賢良;它就這樣消耗著人們的錢財和耐心,打消著人們的勇氣和希望;它就這樣使人們心力疲憊、傷心至極。因此,那些辯護士里稍有良心的都會告誡人們:“寧愿忍受一切冤屈,也不要到這兒來!” 在這個天氣陰沉、濃霧彌漫的下午,除了大法官、承接本案的辯護士、兩三個從沒辦案經歷的辯護士、還有前面提到的那個井狀律師席上的律師以外,誰還會在大法官法庭呢?還有坐在法官下面、戴著假發、穿著長袍的書記官,還有兩三個權標司,或護法吏,或王室財務官之類的人。這些人都不停地打哈欠,因為當前正在審理的加迪斯控告加迪斯案對他們來說一點都不有趣,這個案子幾年之前就被榨干了,再也沒什么油水可撈。每當審理這個案子的時候,那些速記員、法庭報道員、報館記者、還有那些照例要到場的人員無一例外,能逃就逃了。他們的座位都是空的。在大廳靠邊的一個座位上—— 內庭拉著簾子,那可是往里窺探的好地方呢——站著一個個頭矮小、戴著扁帽子的瘋老太太,她經常光顧這里,從開庭到退庭,總盼著法庭能做出一個意想不到的、符合她心意的判決。有人說,她是,或曾經是某個案子的當事人,但沒有人具體知道是怎么回事,才沒人愿意去關心這種事呢。她的手提袋里總裝著一些她自稱為是文件的亂七八糟東西,其實主要就是些紙梗火柴和干薰衣草。一個面色蠟黃的犯人第六次出庭了,他自己提出“要洗刷侮辱法庭的罪名”;他現在成了唯一幸存的遺囑執行人了,攬著一身糊涂賬,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來他重見晴天是不可能的了。這時,他對美好生活的憧憬也早都畫上句號了。還有一個定期會從西洛普郡趕來的傾家蕩產的起訴人,那天即將退庭的時候,他突然想對大法官說幾句話,但他怎么也搞不明白,大法官已經把這個案子拖了二十多年了,在法律上居然不知道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這陣子他挑了一個有利的地方站著,眼睛緊盯著法官,準備在退庭的那一剎那,用那洪亮但又有點委屈的聲音喊一聲“閣下”。幾個認識他的律師、辦事員和其他人都徘徊著不愿離去,想看看他到底鬧什么笑話,看能不能給這陰沉的天氣增添點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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