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集《愛情半夜餐》出版于一九八九年,所收錄的二十個故事以薄伽丘《十日談》的方式展開:第一篇的主人公是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經歷了從相戀到結婚的溫馨甜蜜,卻在婚后數年里變得越來越沉默。這一天,他們決定召集朋友們到海灘上進行一場通宵達旦的海鮮大餐,每個人都必須講一個故事,到天亮時由丈夫向朋友們宣布兩人分手的消息……于是,故事開始了。收入本短篇集的《皮埃羅或夜之秘密》一篇是圖尼埃本人鐘愛的作品。
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經歷了從相戀到結婚的溫馨甜蜜,卻在婚后數年里變得越來越沉默。這一天,他們決定召集朋友們到海灘上進行一場通宵達旦的海鮮大餐,每個人都必須講一個故事,到天亮時由丈夫向朋友們宣布兩人分手的消息……于是,故事開始了。本作品是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龔古爾文學獎得主米歇爾·圖尼埃的經典短篇小說集。
米歇爾·圖尼埃(1924-2016),法國新寓言派代表作家,生于巴黎。他的第一部小說《禮拜五或太平洋上的靈薄獄》出版于一九六七年,榮獲當年的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一九七○年出版的《榿木王》更榮獲龔古爾文學獎,隨后,他進入伽利瑪出版社的審讀委員會,并于一九七二年當選為龔古爾文學獎評委。在近四十年的文學生涯中,他共創作九部長篇小說和六部短篇小說集,深得讀者喜愛和評論家的好評,成為當代法國文壇上引人矚目的小說家。
米歇爾·圖尼埃將自己稱作“哲學的走私販”,嘗試在小說和寓言故事里chao越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斯賓諾莎和康德。雖然他的作品頗具哲學意味,但他堅持以簡潔、明澈的風格來寫作,這使得他的小說擁有眾多青少年讀者。收入本短篇集的《皮埃羅或夜之秘密》一篇是圖尼埃本人鐘愛的作品。
沉默的戀人
諸圣瞻禮節的蘑菇
德歐巴特之死
蒙特的紀念日
布萊丁和她的父親
非洲奇遇
露西和她的影子
站著寫作
公路幽靈
危險的憐憫之心
星空下的乞丐
稻草上的嬰兒
東方三博士之法斯特王
安古斯
皮埃羅或夜之秘密
面包的故事
音樂與舞蹈的故事
香水的故事
繪畫的故事
兩場盛筵與紀念
伊夫·烏達爾。這是我的名字。我于一九三年三月二十一日出生在伊波爾,父親是打魚的,母親來自一個成員眾多的家庭。我的父親靠一條小船在沿海一帶捕魚。他本可以獨自一人駕船出海,卻還是和另一個漁民一道捕魚,同時等待我哥哥長大成為他的副手。正是這個哥哥的存在改變了我的生活。我嫉妒他,并時時感覺到針扎一般想要超越他的渴望。至于超越的方法,每次我們到費康費康:法國港城,臨拉芒什海峽(英吉利海峽),在勒阿弗爾港東北,曾是捕鱈魚的“都城”。去參加周三大市集時,我總覺得它就在我眼皮底下。費康是一個港口城市,那里聚集著很多捕鱈船。將來,我哥哥只能在近海撈些鯖魚、鯡魚還有圣賈克貝,而我則要去遠洋捕捉鱈魚。他每天駕一條七米長的小船早出晚歸,而我一出海就是四個月,乘坐一條足足七十米長、十一米寬的拖網漁船——在冬天,為了給接下來的遠征做準備,人們會在干塢里修補它,那時我總是很羨慕地看著。他做的是小生意,而我則要干大事。我將會和其他五十名船員一道前往紐芬蘭,甚至北極的深海淺灘,到全世界最冰冷的海域去。如今對我來說只有一件緊要事,那就是盡快離開學校,登上捕鱈船出海。法律禁止雇傭年齡低于十五歲的小水手,不過我知道只要在一個親戚的監護下,我們甚至可以在更年幼的時候出海。就這樣,多虧了一個當船長的遠房叔叔,我在十三歲時簽下了人生第一份合約。
我不清楚在工廠里的孩子們過得如何,在煤礦井底的生活又是什么樣,或是孤單單生活在博斯那些平原上的綿羊堆里的感覺,但是我知道一個在大漁場見習的小水手的生活是什么樣子,那簡直就是地獄。就像當時的拉魯斯大辭典在“受盡折磨”這一詞條下注釋的那樣,“見習水手在漁船上受盡折磨,是船員中最悲慘的”。至于見習水手遭到眾人剝削、踐踏,挨打,甚至被雞奸,船員們有兩個依據為此辯護:“我們都是這么過來的,他也要和別人一樣”以及“這個工作就是這樣”。這個工作,它包括“清洗”鱈魚,也就是說放干它的血,并且把它放在大木桶里漂洗干凈,然后扔到漁船貨場。這個活兒需要雙手在一個捕魚“日”里持續浸泡在海水中長達十六到二十個小時。完全可以想象雙手在腥咸的海水中長期浸泡后,發紫、開裂,甚至腐蝕,然后變得丑陋殘破,甚至完全變形的樣子。時至今日,我依然保有這可怕的學徒期留下的痕跡。
但是這活兒還不算是最慘的。因為在船員里還有一群“更骯臟的人”,他們處于階層最底端,負責照顧那些因為勞累、緊張或酗酒而倒下的船員們。他們一般輔助廚子,拿著大湯碗、咖啡壺和飯盆穿梭在一個甲板與另一個甲板之間。或是挨個兒給圍成一圈的船員發煙,并為他們點上,那嗆人的煙味足以使他窒息。甚至就連他短暫地瞇著眼睛睡一會兒的時候,也經常會被別人一頓拳打腳踢打醒,從草墊子上被拉起來,為值夜班的船員服務。我怎么能抱怨呢?況且這是我堅持了那么久才最終得到的工作!“真是個廢物,這是你自找的啊!”然而在所有這一切之上,船上的成員之間卻奇怪而又異常強烈地團結一致,不是因為任何政治思想的灌輸,而是由于我們都是這個社會經濟體系的受害者。這樣的情況在所有被剝削的階層里都普遍存在。悲慘和苦難讓他們對彼此仇恨,然而他們又都非常清楚,這悲慘和苦難應該歸咎于機器以及他們的主子。在捕鱈船上,主子就是船主。捕鱈船上普通的船員是看不到船主的,他就像一只神秘的吸血螞蟥,一個躲在暗處的食人魔。只有船長才能夠在每次捕魚歸來時見他一面。船長會向他做一個口頭報告,用一些簡明的數字說明這次出航的收益,順帶提一下船上人員的情況。說實話,對于一名船主來說,出海捕魚期間一例重傷事故,甚至一起突發死亡,還不如賬面赤字更讓他印象深刻。正是這次會面決定了船主是否讓整個船隊再次出海捕魚。在我自己成為船長之前,我還從沒有見過我的船主。倒是在我十六歲的時候,他的兩個孩子出現在我作業的福瑞艾爾號漁船上。
——摘自《沉默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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