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手稿精編:傳統文化與國學》叢書共為四冊,分別為《傳統文化之美》《民國的那些先生》《已逝去的年代》和《中國人與中國文明》。這套書提供給讀者一個看人看世界的嶄新視角,字里行間蘊涵著博大情懷和深刻思考,對現今追求金錢和物質的社會是一劑清醒劑,喚醒國人去尋覓自身與社會的風骨和氣節。
第一冊《傳統文化之美》主要輯錄季羨林先生的體悟與沉思,展現國學大師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特點與地位提出的新鮮、獨特而高屋建瓴的精辟論點,不僅激發了我們對傳統文化的懷舊之情,還將勾起我們心中家國合一的文化情懷。讀者從季老的體悟與沉思里,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中華傳統文化的精髓和東方文化的深厚底蘊,從而促使我們在全球化的語境中,堅持中華民族的文化自覺,強化文化認同,樹立文化自信。
第二冊《中國人與中國文明》主要編錄了季羨林先生對中國文明發展的系列思索,緊密契合當下中華崛起、文化復興等熱點話題,探討何為中國人、中國文化、中國精神。從中國文人的民族氣節、普通中國人的習慣與特性、中國文明的理解與傳承等角度,來闡述、探討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所在。
第三冊《已逝去的年代》是季羨林先生用真實、質樸的筆觸,重述自己的多彩人生之路,展現其一生的奮斗經歷和內心情感世界。這既是一部紀實自傳和成長史,又折射出大師對那個時代獨特的評判,如同色彩斑斕的幻燈片,從大師的鏡子里反射出20世紀上半葉的社會現實。
第四冊《民國的那些先生》主要收集季羨林先生與各界名流的交往及對同時代賢達的評點,展示了那個時代一批不失“硬朗”,而又“好玩”“有趣”的人。他們的個性或迂或癡或狂,但內里全不失風骨、風趣或風雅,底子上都有一個“士”字守著。讀著他們,我們感覺到恍若隔世;觸摸歷史,我們常常浩嘆不已。他們就是“民國的那些先生”,他們有著與今天的學人迥然不同的風度、氣質、胸襟、學識和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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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 國學大師 一介布衣,半世先生 承厚德以載物,享自由而內省 貧賤寵辱一切隨緣,筆下科研欲罷不能 冷板凳坐得十年未覺苦,著文章下筆千言半字空 知天命盡人事惟勤奮當傳世,開善門念東方寫下人品厚重 先生一生正可用生前一幅字概況:“無名有品,無位有尊。” 先生離去,世人扼腕,先生的名,永留東方。 大師的離去總是讓人扼腕,亂世出英雄,那個戰火頻飛的年代鑄就了一代文人的魂。他們把情托付于作品,影像,一個個口口相傳的故事。他們把魂留在東方,匯入大地。 冬日燕園,一塔湖圖,矗立著,守候著。又有人走在季老走過的石路上了,又有人翻開了同一卷書,下一個春天……推薦閱讀:中國人與中國文明 民國的那些先生 已逝去的年代 傳統文化之美
季羨林
出生于1911年,中國山東省聊城市臨清人,字希逋,又字齊奘。國際著名東方學大師、語言學家、文學家、國學家、佛學家、史學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1930~1934年畢業于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于1935年赴德國哥廷根大學主修印度學,通英、德、梵、巴利文,能閱俄、法文,尤精于吐火羅文(當代世界上分布區域最廣的語系印歐語系中的一種獨立語言),是世界上僅有的精于此語言的幾位學者之一。
1946年回國后聘為北京大學教授兼東方語言文學系主任。1956年當選中國科學院哲學與社會科學學部委員,1978年后曾任北京大學副校長,先后榮膺中國外國文學學會、中國南亞學會、中國外語教學研究會、中國語言學會、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中國亞非學會等多個學會的會長。先生一睜致力于梵學、佛學、吐火羅文研究,并在中國文學、比較文學、文藝理論研究上頗多建樹,成為我國當代學貫東西、聲望卓著的大師。
先生足跡,遍布世界,寄情于文化,溝通東西。先生為人,樸實無華,讓每一位接觸的人如沐春風。生前三辭桂冠: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讓世人嘆服。
國學漫談
《國學,在燕園又悄然興起》一文,在國內外一部分人中引起了轟動。據我個人看到的國內一些報紙和香港的報紙,據我收到的一些讀者來信看,讀者們是熱誠贊成文章的精神的。
想要具體的例證,那可以說是俯拾即是。前不久,我曾就東方文化和國學作過一次報告。一位青年同志寫了一篇“側記”,敘述這一次報告的情況(王之昉《高屋建瓴啟迪后人》,《人民日報》1993年12月1日第三版)。讀者如有興趣,可以參閱。我因為是當事人,有獨特的感觸,所以不避啰嗦之嫌,在這里對那天的情況再講上幾句。
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晚間,天氣已頗有寒意。報告定在晚上7時。我毫無自信,事先勸同學們找一個不太大的教室,能容下100人就行了。我是有私心的,害怕人少,講者孑然坐在講臺上,面子不好看。然而他們堅持找電教大樓的報告大廳,能容下400人。完全出我意料,不但座無虛席,而且還有不少人站在那里,或坐在臺階上,都在靜靜地諦聽,整個大廳里鴉雀無聲。我這個年屆耄耋的世故老人,內心里十分激動,眼淚在眼睛里打轉。據說,有人5點半就去占了座位。面對這樣一群英姿勃發的青年,我心里一陣陣熱浪翻滾,筆墨語言都是形容不出來的。
海外不是有一些人紛紛揚揚說北大學生不念書,很難對付嗎?上面這現象又怎樣解釋呢?
人世間有果必有因。上面說的這種情況也必有其原因。我經過思考,想用兩句話來回答:順乎人心,應乎潮流。
我們中華民族擁有五千年的光輝燦爛的文化,對人類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很難想象,世界上如果缺少了中華文化會是一個什么樣子。前幾年,弘揚中華優秀文化的號召一經提出,立即受到了國內外炎黃子孫的熱烈擁護。原因何在呢?這個號召說到了人們的心坎上。弘揚什么呢?怎樣來弘揚呢?這就需要認真地研究。我們的文化五色雜陳,頭緒萬端。我們要像韓愈說的那樣,“沉浸釀郁,含英咀華”,經過這樣細細品味、認真分析的工作,把其中的精華尋找出來,然后結合具體情況,從而發揚光大之,期有利于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前進與發展。“國學”就是專門做這件工作的一門學問。舊版《辭源》上說:國學,一國所固有之學術也。話雖簡短樸實,然而卻說到了點子上。七八十年以來,這個名詞已為大家所接受。除了“腦袋里有一只鳥”的人(借用德國現成的話),大概不會再就這個名詞吹毛求疵。如果有人有興趣有工夫去探討這個詞兒的來源,那是他自己的事,我無權反對。
國學絕不是“發思古之幽情”。表面上它是研究過去的文化的,因此過去有一些學者使用“國故”這樣一個詞兒。但是,實際上,它既與過去有密切聯系,又與現在甚至將來有密切聯系。現在我們不是都談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嗎?什么叫“特色”?特色表現在什么地方?我曾反復思考過這個問題。我覺得,科技對我們國家建設來說,對發展生產力來說,是非常重要的,萬萬不能缺少的。但是,科技卻很難表現出什么特色。你就是在原子能、電腦、宇宙飛船等等尖端科技方面,有突出的成就,超過了世界先進國家,同其他國家比較起來,也只能是程度的差別,是水平的差別,談不到什么特色。我姑且稱這些東西為“硬件”。硬件的本質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特色可言。
特色最容易表現在精神文化方面,我姑且稱之為“軟件”,哲學、宗教、文學、藝術、倫理、道德、經營、管理等等都屬于這個范疇。這些東西也是能夠交流的,所謂“固有”并不排除交流,這個道理屬于常識范圍。以上這些學問基本上都保留在我們所說的“國學”中。其中有不少的東西可以說是中華文化、中華智慧的結晶,直至今日,不但對中國人發揮影響,它的光輝也照到了國外去。最近聽一位國家教委的領導說,他在新德里時親耳聽到印度總統引用中國《管子》關于“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話。在巴基斯坦他也聽到巴基斯坦總理引用中國古書中的話。足征中華智慧已深入世界人民之心。這是我們中國人應該感到驕傲的。所有這一些中國智慧都明白無誤地表露了中國的特色。它產生于中國的過去,卻影響了中國和世界的今天,連將來也會受到影響。事實已經證明,連外國人都會承認這一點的。
國學的作用還不就到此為止,它還能激發我們整個中華民族的愛國熱情。“愛國主義”是一個好詞兒,沒有聽到有人反對過。但是,我總覺得,愛國主義有真偽之分。在歷史上,被壓迫被侵略的民族,為了自己的生存與尊嚴,不惜灑熱血、拋頭顱,奮抗頑敵,伸張正義。這是真愛國主義。反之,壓迫別人侵略別人的民族,有時候也高呼愛國主義,然而卻不惜滅絕別的民族。這樣的“愛國主義”是欺騙自己人民的口號,是蒙蔽別國人民的幌子。它實際上是極端民族沙文主義的遮羞布。例子不用舉太遠的,近代的德、意、日法西斯主義就是這一類貨色。這是偽愛國主義。
中國的愛國主義怎樣呢?它在主體上是屬于真愛國主義范疇的。有歷史為證,不管我們在漫長的封建時期內,“天朝大國”的口號喊得多么響,事實上我國始終有外來的侵略者,主要來自北方,先后有匈奴、突厥、遼、金、蒙、滿等等。今天,這些民族基本上都成了中華民族的組成部分;但在當時只能說是敵對者,我們不能否定歷史的本來面目。在歷史上,連一些雄才大略的開國君主也難以逃避恥辱。劉邦曾被困于平城,李淵曾稱臣于突厥,這是最明顯的例子。我們也不能說,中國過去沒有主動地侵略別人過,這情況也是有過的,但不是主流,主流是中國始終受到外來的威脅。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我們中國人民敬仰、歌頌許多愛國者,岳飛、文天祥、史可法等等都是。一直到今天,愛國主義,真正的愛國主義,始終左右我們民族的心靈。我常說,北京大學的優良傳統之一,就是愛國主義,我這說法得到了許多人的贊同。探討和分析中國愛國主義的來龍去脈,弘揚愛國主義思想,激發愛國主義熱情,是我們今天“國學”的重要任務,國學的任務可能還可以舉出一些來,以上三大項,我認為,已充分說明其重要性了。我上面說到“順乎人心,應乎潮流”。我現在所談的就是“人心”,就是“潮流”。我沒有可能對所有的人都調查一番。我所說的“人心”,可能有點局限。但是,一滴水中可以見宇宙,從燕園來推測全國,不見得沒有基礎。我最近頗接觸了一些青年學生。我發現,他們是很肯動腦筋的一代新人。有幾個人告訴我,他們感到迷惘。這并不是壞事,這說明他們正在那里尋覓祛除迷惘的東西,正在那里動腦筋。他們成立了許多社團,有的名稱極怪,什么“吠陀”,什么禪學,這一類名詞都用上了。也許正在燕園悄然興起的“國學”,正投了他們之所好,順了他們的心。否則怎樣來解釋我在本文開頭時說的那種情況呢?中國古話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順應人心和潮流的就是“道”。
但是,正如對人世間的萬事萬物一樣,對國學也有不同的看法。提倡國學要有點勇氣,這話是我說出來的。在我心中主要指的是以“十年浩劫”為代表的那一股極左思潮。我可萬萬沒有想到,今天半路上竟殺出來一個程咬金,在小報上寫文章嘲諷國學研究,大扣帽子。不知國學究竟于他何害,我百思不得其解。無獨有偶,北師大古籍研究所編纂《全元文》,按說這工作有百利而無一弊,然而竟也有人想全面否定。我覺得,有這些不同意思也無妨。國學,弘揚中華優秀文化,既然是順乎人心,應乎潮流的事業,必然會發展下去的。
1993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