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共收錄D.H.勞倫斯不同創作階段、不同體裁的文章共二十九篇,這些文章可大致分為五類:第一類是以《歸鄉愁思》為代表的紀實散文;第二類是以《性感》《無人愛我》《唇齒相依論男女》等文為代表的探討兩性關系的隨筆文字;第三類文章以《道德與小說》《小說之未來:為小說開刀或擲一顆炸彈》為代表,立足勞倫斯所處時代,關注“小說”這一文體的歷史和未來走向;第四類文章為書評,以《納撒尼爾·霍桑與《紅字》》這篇長文為代表;第五類則是勞倫斯面對當時評論界的毀譽之聲、為闡釋和捍衛自己的藝術創作理念所寫就的一系列文章,其中尤以《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辯》一文較為重要。
《無人愛我》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作者、英國傳奇作家D.H.勞倫斯(D.H.Lawrence,1885—1930)的隨筆、評論選集,共收錄其不同創作階段、不同體裁的文章共二十九篇。其中既有《歸鄉愁思》這類紀實散文佳構,也有《小說之未來:為小說開刀或擲一顆炸彈》這類獨具慧眼的“小說診斷”文字,此外還收錄有D.H.勞倫斯對霍桑、惠特曼、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經典作家作品的精彩評論,這些是文學愛好者不可錯過的內容。對勞倫斯愛好者而言,本書收錄的《愛》《無人愛我》《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辯》等文章將極大地增進他們對勞倫斯其人及其創作歷程、創作思想的了解。本選集中收錄的所有文章均系國內知名勞倫斯研究專家黑馬先生編選翻譯,每篇文章后面都附有注解,注明了該文發表時間和寫作背景,便于讀者在勞倫斯版本研究方面尋得一個線索。
回聲繞梁(再版序)
本書首版是1993年海天出版社出版的《勞倫斯隨筆集》,是國內最早的兩本勞倫斯散文隨筆集之一(另一本文論類隨筆集也是拙譯)。彼時由于英文出版物來源有限,根據的選本多為幾十年前的初期版本。二十多年過去,英國劍橋大學出版社已經出版了大量勞倫斯作品的注釋本和校勘本,如今再版這本譯文集,既要完全保留原書的篇目格局以紀念當年的開拓之舉,并喚起本書老讀者的歷史記憶,又要根據新的英文版本修訂中文譯文,以體現譯文的與時俱進和譯者水平的進步,以求為廣大讀者提供最佳譯本。
在篇目上,這次有四篇的篇名發生變化:舊版中《乏味的倫敦》根據劍橋新版恢復原標題《我為何不愛在倫敦生活》;舊版中《性與美》根據劍橋新版恢復原標題《性感》;舊版中《唇齒相依論男女》與《實質》合并為《唇》,這次在新版中按照劍橋版恢復原貌,拆為兩篇,因此《實質》并非是多出的一篇文章;另外舊版中的《淫穢與色情》恢復為《色情與淫穢》。
在行文上,譯者根據新的英文版做了相應的文字修訂,補充了舊版中沒有的字句和段落,也改正了一些當初的錯譯,增加了很多注解。這都是一個譯者應該做的。
在編輯過程中,責任編輯陳蕾女士建議我統一在篇末略作簡要的說明性文字,追溯每篇散文創作、發表的時間及相關軼事,既幫助讀者加深對作品的理解,亦便于大家在勞倫斯版本研究方面尋到一個線索。這是一項很有意義的不同凡響的工作,感謝責編這種對讀者負責的態度,也感謝此舉對我的研究的促進。這些條目是這次再版的新亮點,希望讀者能從中獲益,并能欣賞我們繼往開來的新努力。通過研究這些版本,我還有了一些新的發現,如當年英國的出版社曾經為勞倫斯的一些優秀中短篇小說和散文出版過精美的單篇單冊薄本,如《性感》一文曾配上當年的性感影星的畫像出了單冊,作為圣誕節禮品發售。這對我以后以新的模式推出勞倫斯作品也是一個啟發。
我很幸運,在勞倫斯的散文隨筆翻譯方面是一個早期的開拓者,而且多年下來還能不斷修訂出版舊譯,并繼續我的勞倫斯翻譯研究事業,仍然能夠擁有眾多讀者,享受一個譯者的殊榮。再次感謝出版者,也感謝眾多的勞倫斯作品愛好者對我的支持。
黑馬
2016年春節前夕
似聽天籟(譯者序)
在一個人云亦云、匆匆忙忙趕潮頭搭便車的時代,人們從一個夢中醒來又匆匆做起另一個夢,換一個夢后自稱比以前清醒了,便開始在新的夢里蔑視起舊的夢,稱之為往事不堪回首。到底人有了多大長進?人性有多大的改變?誰也說不清。當我們在詛咒自己的過去肯定自己的今天時,一旦發現那最基本的需求并沒改變時,我們只能扼腕,悲嘆人性的不可改變。方式與手段的改變并沒有改變人的本性,這似乎就是勞倫斯所說的“人類似乎有一種保持原樣的巨大能力,那就是人性”(《女人會改變嗎?》)。在昆德拉的作品中我們領略了“媚俗”這個字眼兒的悲涼,盡管我們至今找不到一個更合適的詞來代替對人類狀況的這種描述(語言是多么貧乏!)。我把其意思理解為無論怎樣變幻手段也無法改變的人性之惡。到目前為止的一切人類的變革與斗爭還沒有超出為手段的斗爭。人性之惡仍然如初。當我們看到昆德拉筆下的人物逃出一種手段或人類狀況又進入另一種并非愜意的手段或人類狀況時,我們真正感到了人性的悲哀。
由此我想到了勞倫斯文學的革命性,那就是個性,一種毫不媚俗的獨立性,一種對轟轟烈烈的多數代表的人類惰性的反抗。這種個性正如同媚俗是一種天性一樣,它也是一種天性,是少數藝術人格的天性。也正如同媚俗和人性惡有不同的手段甚至是相排斥的手段,這種藝術天性也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并受制于其生長的環境而帶上“地域”色彩。但終歸它是一種絕對的革命性。有時一個“地域”的天才的聲音僅僅憑著它的一點靈性就能得到另一個“地域”中同類的認同,有時則難以被認同甚至像不同的人性惡相互排斥一樣,它們也相互排斥。但獨立的聲音終究會給人類以不同凡響的啟迪,“時間”會讓這些個不同的獨立的聲音顯示出它們共同的本質。于是我們發現:如果把勞倫斯與魯迅對換一下;如果把薩克雷與林語堂對調一下;如果讓魯迅多活三十年;如果讓索爾仁尼琴生長在另一個國度……可能最富有說服力的就是昆德拉了,他自己完成了這所有的設想與對換。藝術的天然革命性這一馬爾庫塞的斷言著實令人嘆服。當然令人感喟的亦是人類狀況、手段、人性惡的難以改變。由此我們發現藝術家這一特殊的超越種族的人種是人性的試金石。
這樣空谷足音般獨立的聲音往往成為一種形態的喪鐘和另一種新形態的開場鑼鼓。或許只有這樣的聲音才代表著人類的一點點長進也未可知。也正因此,這樣的聲音在歷史上絕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對這樣劃時代的聲音,我們似乎更該注意的不是它說什么而是怎么說,即它的精神與本質,風格與內涵。其靈魂所附麗的肉體可以死也必須死,但靈魂的轉生(METEMPSYCHOSIS)卻是永恒的。或許我們讀任何一個大師的作品都是在完成著這種靈魂轉生。
讀勞倫斯似乎更加重在“靈魂轉生”,尤其在這個倉促的時代、迷惘的時代也是最需要傾聽那空谷足音的時代。
勞倫斯屬于那種如果就事論事則最容易被迫害、最容易被誤解(歪曲)也最容易過時的天才。因為“地域”與“時間”決定了他的文學之靈所附麗的是一個古老的“性”。當八十年代中期勞倫斯在中國還被當成“黃色”受到假正經的攻擊和低級趣味的歡呼時,一轉眼到九十年代他卻因為其純文學性而受到一心奔錢的社會潮流的冷落。總之,兩方面都不需要勞倫斯,因為他代表的是文化,反抗的是金錢文明,所以他過時了。這個時代從來沒有真正需要過文化。匆匆的歷史進程除了讓人們不斷地變著手段革文化的命還能怎樣嘲弄人類的努力?
所以,在這個時候讀勞倫斯的作品倒成了一種對天籟的傾聽,成了一種孤獨的享受與貧窮的奢侈。若非是有著“過時的”情調,哪有心境手捧勞倫斯作品雪天圍爐品茗或深秋憑窗聽雨?
但我必須說,只有那一切喧囂與騷動都過去,勞倫斯只成為勞倫斯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們才能進行他的“靈魂轉生”。想當年黑市上炒賣《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二十塊一本時,有幾個是在真正讀勞倫斯的?真正的“靈魂轉生”只有在靜謐的心中。
謹在這喧嘩與騷動的時刻,默默地譯出我喜歡的一部作品供人們鬧中取靜地消閑,在會心之頃,諦聽那一聲聲天籟。那是一個孤獨者在六十年前另一個喧嘩的時代、另一個騷動的文化氛圍內發出的生之感喟。無論他傾訴鄉愁鄉怨、放談性愛男女還是狂論文學藝術,字里行間都透著詩意的真,讀之回腸蕩氣,絕非無病呻吟、為上層樓強說愁,或故作婉約。你看不到人們定義中的那種“散文”。那是滔滔不絕的自白。若非孤獨之人,哪有這種自言自語也風流成章的本事?勞倫斯,果真是“一個天才,但是……”(此乃英人評價勞氏的名言)。
黑馬
1993年北京蓮花河畔
D.H.勞倫斯(D. H. Lawrence,1885—1930),全名為David Herbert Richards Lawrence,英國小說家、詩人、劇作家、散文家、文學評論家和畫家。他的主要作品包括《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虹》《愛戀中的女人》等十二部長篇小說、五十多篇中短篇小說,以及大量的隨筆和評論——這些不同體裁的作品多集中探討同樣的主題:性和性別角色。在其有生之年,D.H.勞倫斯被視為一個將過人才華浪費在情色題材上的爭議作家,去世后,其文學地位開始穩步上升,他的同代人、英國小說家E. M.福斯特將其贊譽為“我們這一代偉大的想象小說家”。
似聽天籟(譯者序)
回聲繞梁(再版序)
1鳥語啁啾
2歸鄉愁思
3我為何不愛在倫敦生活
4諾丁漢礦鄉雜記
5性感
6與音樂做愛
7愛
8無人愛我
9恐懼狀態
10婦道模式
11女人會改變嗎?
12女丈夫與雌男兒
13唇齒相依論男女
14實質
15道德與小說
16小說與感情
17關于小說
18小說之未來
19書談
20地之靈
21納撒尼爾?霍桑與《紅字》
22惠特曼
23陀思妥耶夫斯基
24《三色紫羅蘭》自序
25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一辯
26色情與淫穢
27藝術與道德
28直覺與繪畫
29自畫像一幀
從來沒有哪個時代比我們這個時代更矯情,更缺乏真情實感,更夸大虛偽的感情。矯情與虛情變成了一種游戲,每個人都試圖在這方面超過鄰人。無線電和電影里總在一派虛情假意,時下的新聞出版和文學亦是一樣。人們全都沉迷于虛情假義之中。他們懷揣著它,沉溺其中,依賴它過活,渾身洋溢著這種虛情。
有時人們似乎很習慣與虛情共處,可久而久之他們就會崩潰、破碎。你可以自己欺騙自己的感情很久,但絕非永遠,最終肉體會反擊,無情地反擊。
至于別人,你可以用假情永遠欺騙大多數人,可以欺騙所有的人很長時間,但絕不能永遠欺騙所有的人。一對年輕人陷進假的情網中,完完全全相互欺騙一通兒。哈,假的愛是美味的蛋糕卻是烤壞的面包,它產生的是可怕的情感消化不良,于是有了現代婚姻和更現代的離婚。
假情感造成的問題是,沒有哪個人真切感到幸福、滿足、寧靜。人人在不斷地逃避越變越糟的情感贗品,他們從彼德處逃到阿德林處,從瑪格麗特處到弗吉尼亞處,從電影到無線電,從伊斯特本到布萊頓,不論怎么變,萬變不離其宗,逃不出虛假的感情。
今日首要的問題是,愛是一種感情贗品,年輕人會告訴你,這是現今最大的欺騙。沒錯,只要你認真對待這問題,是這么回事兒。如果你不把愛當成一回事,只當成一場游戲,也就罷了。可是,你若嚴肅對待它,結果只能是失望和崩潰。
年輕的婦人們說了,世上沒有真正的男人可以愛一愛。而小伙子們又說,找不到真正的女孩去戀一下。于是他們就只有同不真實的人相愛了。這就是說,如果你沒有真實的感情,你就得用假的感情來填補空白,因為人總要有點感情,比如戀愛之類。仍然有些年輕人愿意有真的感情,可他們不能,為此他們驚恐萬分。在愛情上更是如此。
可今天,在愛情上只存在虛假情感。從父母到父母的上下輩,我們都被教會了在感情上不信任別人。對任何人也別動真情,這是今天的口號。你甚至在金錢方面可以信任別人,但絕不要動感情,他們注定是要踐踏感情的。
我相信沒有哪個時代像我們的時代這樣人與人之間如此不信任,盡管社會表面上有著真切的信任。我的朋友中絕少有人會偷我的錢或讓我坐會讓我受傷的椅子。可事實上,我所有的朋友都會拿我的感情當笑料兒——他們無法不這樣做,這是今日的精神。遭到同樣下場的是愛和友情,因為這兩者都意味著感情與同情。于是有了愛之贗品,讓你無法擺脫。
情感既是如此虛假,性怎么會有真的?性這東西,歸根結底是騙不得的。感情上的行騙是頂惡劣的事了,一到性的問題上,感情欺騙就會崩潰。可在性問題上,感情欺騙卻越來越甚。等你得手了,你也就崩潰了。
性與虛假的感情是水火不相容的,與虛假的愛情勢不兩立。人們最仇恨的是不愛卻裝愛甚至自我幻想真愛,這也算得上我們時代的一種現象。這現象當然在任何時代都有,可今天卻是普遍的了。有些人自以為很愛,很親,一直這樣多年,很美滿,可突然會生出最深的仇恨出來。這仇恨若不出在年輕時,就會拖延起來,直到兩口子到了知天命之年,性方面發生巨變時,屆時會發生災難的!
沒什么比這更讓人驚奇了,在我們這個時代沒有比男女相恨更讓人痛心的了,可他們曾經“相愛”過。這愛破裂得也奇特。一旦你了解了他們,就會明白這是常理,無論對打雜女工還是其女主人,女公爵還是警察的老婆,這道理全一樣。
要記住的是,無論男女,這意味著對虛假之愛的器官性逆反,忘了這一點是可怕的,今日的各種愛都是虛假的。這是一種老套子了,年輕人全知道愛的時候該怎么感受、該怎么做,于是他們便照此辦理,其實這是假的。于是他們會遭到十倍的報復。男人和女人的性——性之有機體在多次受騙后會生出絕望的憤怒,盡管它自身獻出的不過也是虛假的愛。虛假的成分最終會讓性發瘋并戕害了它,不過更為保險的說法是,它總會使內在的性發瘋并最終扼殺了它。總有一個發瘋的時期。奇怪的是,最壞的害人者在耍一通虛偽之愛的游戲后會成為最狂的瘋子,那些在愛情上多少真誠點的人總是比較平和,盡管他們讓人坑害得最苦。
現在,真正的悲劇在于:我們不都是鐵板一塊,并非完全虛偽也并非完全愛得真切。在不少婚姻關系中,雙方在虛偽時也會閃爍一星兒真的火花。悲劇在于,在一個對虛偽特別敏感、對情感特別是性情感的替身和欺騙特別敏感的時代,對虛偽的憤慨和懷疑就容易壓倒甚至扼殺真正愛的交流之火,因為它太弱小。正因此,大多數“先進”作家只喋喋不休地大談情感的虛偽和欺騙,這種做法是危險的。當然了,他們這樣做是為了抵消那些矯情的“甜蜜”作家更大的欺騙性。
或許,我應該談點我對性的感受,為此我一直在被人無聊地攻擊著。那天有個很“認真”的年輕人對我說:“我不信,性能讓英國復活。”對此我只能說:“我相信,你不會信的。”他壓根兒沒有性,只是個自作聰明、拘束、自戀的和尚,很可憐的一個人兒。他不知道如果有性感受意味著什么。對他來說,人只有精神或沒有精神,幾乎多數人毫無精神可言,因此他們只能遭嘲笑。這人完全緊固地封閉在自我之中,東游西蕩找著供他嘲笑的人或者尋找真理,他的努力純屬枉然。
現在,一有這號兒精明青年對我談性或嘲弄性,我都一言不發。沒什么可說的,我對此深感疲倦了。對他們來說,性不過就是一個女人的內衣和一陣子摸弄。他們讀過所有的愛情文學如《安娜?卡列寧娜》等等,也看過愛神阿芙洛迪特(Aphrodite)的塑像和繪畫。不錯,可一到行動,性就變成了無意義的年輕女人和昂貴的內衣什么的。無論是牛津畢業生還是工人,全都這么想。有一則故事是從時髦的消夏勝地傳來的,在那兒,城里女人同山里來的年輕“舞伴”共度一個夏天左右。9月底了,避暑的人們幾乎全走了,山里來的農夫約翰也同首都來的“他女人”告別了,一個人孤獨度日,人們說:“約翰,你想你女人了吧!”“才不呢!”他說,“倒是她那身里頭的衣裳真叫棒哎。”
這對他們來說就是性的全部意義了:僅僅是裝飾物。英國就靠這個再生嗎?天呀!可憐的英國,她得先讓年輕人的性得到再生,然后他們才能做點什么讓她得到再生。需要再生的不是英國,倒是她的年輕一代人。
他們說我野蠻,說我想把英國拖回到野蠻時期去,可我卻發現,倒是這種對待性的愚昧與僵死的態度是野蠻的。只有把女人的內衣當成最激動之事的男人才是野蠻人。我們從書中看到過女野人的樣子,她一層又一層地穿三層大衣,以此來刺激她的男人。這種只把性看作是官能性的動作和抓摸內衣,在我看來實在是低級的野蠻。在性問題上,我們的白人文明是粗野、野蠻的,野得丑陋,特別是英國和美國。
聽聽蕭伯納是怎么說的吧,他可是我們文明最大的倡導者。他說穿衣服會挑逗起性欲,衣服穿得少則會扼殺性——指的是蒙面的女人或露臂露大腿的女人們,諷刺教皇想把女人全蒙起來。他還說,世上最不懂性的人是歐洲的首席主教;而可以咨詢性問題的人則是歐洲的“首席妓女”,如果有的話。
這至少讓我們看到了我們這位首席思想家的輕佻和庸俗。半裸的女人當然不會激起今日蒙面男人太多的性欲,這些男人也不會激起女人太多的性欲。可這是為什么?為什么今日裸體女人反倒不如蕭先生那個80年代[指的是19世紀80年代]的蒙面女人更能激起男人的性欲?若說這只是個蒙面問題,那就太愚蠢了。
當一個女人的性處在鮮活有力的狀態時,這性本身就是一種超越理性的力量,它發送著其特有的魔力,喚起男人的欲望。于是女人為了保護自己而盡量遮掩自己。她蒙面,一副怯懦羞澀的樣子,那是因為她的性是一種力量,喚起了男人的欲望。如果這樣有著鮮活性力的女人再象今天的女人那樣暴露自己的肉體,那男人還不都得瘋了?大衛(David)當年就為巴斯西巴(Bathsheba)瘋狂過。
可是,如果一個女人的性力漸衰,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僵死,她就會想吸引男人,僅僅因為她發現她再也吸引不了男人了。從此,過去那些無意的、愉快的行為都變成有意的、令人生厭的。女人越來越暴露自己的肉體,而男人卻因此在性方面越來越厭惡她。不過千萬別忘了,當男人們在性方面感到厭惡時,他們作為社會的人卻感到激動,這兩樣是截然相反的。作為社會人,男人喜歡街上那些半裸女人的動作,那樣子瀟灑,表達一種反叛和獨立;它時髦,自由自在,它流行,因為它無性甚至是反性的。現在,無論男人或女人,都不想體驗真正的欲望,他們要的是虛偽的贗品,全是精神替代物。
但我們都是有著多樣的、時常是截然不同的欲望的人。鼓勵女人們變得大膽、無性的男人反倒是最抱怨女人沒性感的人,女人也是這樣。那些女人十分崇拜在社會上精明但無性的男人,可也正是她們最恨這些男人“不是男人”。社會上,人們都要贗品,可在他們生命的某些時候,人們都十分仇恨贗品,越是那些與之打交道多的人,越仇恨別人的虛偽。
現在的女孩子可以把臉遮得只剩一雙眼睛,穿有支架的裙子,梳高高的發髻。盡管她們不會像半裸的女人那樣叫男人心腸變硬,可她們也不會對男人有什么性吸引力。如果沒有性可遮掩,那就沒必要遮掩。男人常常樂意上當受騙,有時甚至愿意被蒙面的虛無欺騙。
關鍵問題是,當女人有著活躍的性力和無法自持的吸引力時,她們總要遮掩,用衣服遮掩自己,打扮得雍容高雅。所謂一千八百八十個褶的裙子之類,不過是在宣告著走向無性。
因為性本身是一種力量,女人們就試圖用各種迷人的方式掩蓋它,而男人則夸耀它。當教皇堅持讓女人在教堂里遮住肉體時,他不是在與性作對而是在與女人的種種無性可言的把戲作對。教皇和牧師們認為,在街上和教堂里炫耀女人的肉體會讓男人女人產生“不神圣”的邪念。他們說得不錯,但并不是因為裸露肉體會喚起性欲,不會,這很鮮見。甚至蕭伯納先生都懂這一點。可是,當女人的肉體喚不起任何性欲時,那說明什么東西出了毛病。這毛病令人悲哀。現在女人裸露的手臂引起的是輕佻,是憤世嫉俗,是庸俗。如果你對教堂還有點尊敬,就不該帶著這種感受進教堂去。即便在意大利那樣的國家,女人在教堂里裸露手臂也說明是對教堂的不恭。
天主教,特別在南歐,既不像北部歐洲的教會那樣反性,也不像蕭伯納先生這樣的社會思想家那樣無性。天主教承認性并把婚姻看成是性交流基礎上的神圣之物,其目的是生殖。但在南歐,生殖絕不意味著純粹的和科學的事實與行為,北部歐洲的人才這么想。在南歐,生殖行為仍帶有自古以來肉欲的神秘和重要色彩。男人是潛在的創造者,他的杰出也正在這方面。可這些都被北方的教會和蕭伯納式的邏輯細則剝得一干二凈。
在北方已消逝的這一切,教會都試圖在南方保存下來,因為他們知道這是生命中最基本的要素。一個男人,如果要活得完美自足,就得在日常生活中做一個有著潛在創造者和法律制定者之意識的人,作為父親和丈夫,這種意識是最基本的。對男人和女人來說,婚姻的永恒感對保證內心的寧靜似乎都是必要的,即便它帶有某種末日色彩,也還是必要的。天主教并不費時費力地提醒人們天堂里沒有婚姻或婚姻中沒有賜物,它堅持的是:如果你結婚,就要讓婚姻永恒!人們因此接受了其教義、其宿命感及其莊嚴性。對牧師來說,性是婚姻的線索,婚姻是人們日常生活的線索,而教會是更為高尚生活的線索。
所以說,性的魅力對教會來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裸臂和輕佻,“自由”、犬儒主義和不恭,這些是所謂反性的挑釁。在教堂里性可能是淫穢的或瀆神的,但絕不應成為憤世嫉俗和不信其神圣的表達方式。今日婦女裸露臂膀,從根本上說是憤世嫉俗和無神論的表現,危險又庸俗。教會自然是反對這樣做的。歐洲首席牧師比蕭伯納先生更懂得性,因為他更懂人的本性。牧師的經驗是千百年來傳統的經驗,而蕭伯納先生卻用一天的工夫做了一大跳躍。作為戲劇家,他跳出來玩起現代人虛偽的性把戲。不錯,他勝任干這個。同樣,那些廉價電影也可以這樣做。但同樣明顯的是,他無法觸到真正人之性的深層,他難以猜到其存在。
蕭伯納先生建議說歐洲的首席妓女可以與他比肩做性咨詢,而不是首席牧師。他是把首席妓女看成與自己一樣是可以做性咨詢的人,這種類比是公正的。歐洲首席妓女與蕭伯納先生一樣懂得性。其實他們懂得都不夠多。像蕭伯納先生一樣,歐洲首席妓女十分懂得男人的性贗品和刻意求成的次品;也正與他一樣,她絲毫不懂男人之真正的性,這性震蕩著季節和歲月的節奏,如冬至的關鍵時刻和復活節的激情。首席妓女對此一竅不通,因為做妓女,她就得喪失這個才行。盡管如此,她還是比蕭伯納先生懂得要多。她明白,男人內在生命之深廣而富有節奏的性是存在著的。她懂這一點,這是因為她總在反對它。世界的全部文學都表明了妓女之性無能,她無法守住一個男人,她仇視男人的忠誠本能——世界歷史表明這種本能比他毫無信任感的性亂交本能要強大一點。全部世界文學表明,男人和女人的這種忠誠本能是強大的。人們不懈地追求著這種本能的滿足,同時為自己找不到真正的忠誠模式而苦惱。忠誠本能或許是我們稱之為性的那種巨大情結中頂頂深刻的本能,哪里有真正的性,哪里就有追求忠誠的激情。妓女們懂這一點,是因為她們反對它。她只能留住沒有真正的性的男人,即贗品男人,她其實也瞧不起這種男人。真有性的男人在妓女那里無法滿足自己真正的欲望,最終會離她而去的。
首席妓女很是懂這些。教皇也很懂,只要他肯思考一下,因為這些都存在于傳統的教會意識中。可那位首席戲劇家卻對此一無所知。他的人格中有一個奇怪的空白。在他看來,任何性都是不忠且惟有性是不忠的。婚姻是無性的,無用的。性只表現為不忠,性之女王就是首席妓女。如果婚姻中出現了性,那是因為婚姻中的某一方另有別戀因此想變得不忠。不忠才是性,妓女們全懂這個。在這方面,妻子們全然無知也全然無用。
這就是吾輩首席戲劇家和思想家的教導,而庸俗的公眾又全然同意它——性這東西只有拿它當游戲你才能得到,不這樣,不背叛,不通奸,性就不存在。一直到輕佻而自大的蕭先生為止的大思想家們一直在傳授這種讕言,最終這幾乎成真。除卻賣肉式的贗品和淺薄的通奸,性幾乎不存在,而婚姻則空洞無物。
如今,性和婚姻問題是最重要的問題了。我們的社會生活是建立在婚姻之上,而婚姻呢,據社會學家說是建立在財產之上。人們發現婚姻是保留財產和刺激生產的最佳手段,這就成了婚姻的全部意義。
可事實是這樣嗎?我們正在極其痛苦地反抗著婚姻,激情地反抗婚姻的束縛和清規戒律。事實上,現代生活中十有八九的不幸是婚姻的不幸。無論已婚者還是未婚者,沒有幾個不強烈地仇視婚姻本身的,因為婚姻成了強加在人類生活之上的一種制度。正因此,反婚姻比反政府統治還要厲害。
幾乎人人這樣想當然地認為:一旦找到了可能的出路,就要廢除婚姻。蘇聯正在或已經廢除了婚姻。如果再有新的“現代”國家興起,它們肯定會追隨蘇聯的。它們會找到某種社會替代物來取代婚姻,廢除這種可惡的配對兒枷鎖。這意味著由國家奉養母親和兒童,女性從此得到自立。任何一種改革的宏大藍圖中都包含了這個,它當然意味著廢除婚姻。
我們惟一要反躬自問的是:我們真需要這個嗎?我們真想要女性絕對自由,要國家來奉養母親和兒童并從此廢除婚姻?我們真想要這個嗎?那就意味著男人和女人可以真的為所欲為了。但我們要牢記的是,男人有著雙重欲望即淺顯的和深遠的,表面的、個人的、暫時的欲望和內在的、非個人的及久遠的巨大欲望。一時的欲望很容易辨別,但別的,那些深層次的,則難以辨別。倒是要由我們的首席思想家們來告訴我們什么是我們深層的欲望,而不是用那些微小的欲望來刺激我們的耳朵。
教會至少是建立在某些偉大的和深層的欲望之上的,要實現它們,需要多年,一生,甚至幾個世紀。教會,正像教士是單身一樣,是建立在彼德或保羅那樣孤獨的基石上的,它的確是依賴于婚姻穩定的。如果嚴重損害了婚姻的穩定性和永恒,教會也就垮了。英國國教就是這樣發生了巨大的衰敗。
教會是建立在人的聯合因素之上的。基督教世界的第一個聯合因素就是婚姻的紐帶。婚姻紐帶,無論你如何看待它,是基督教社會的根本聯系之關鍵,切斷它,你就會倒退到基督教時代以前的國家統治。羅馬國家曾十分強大,羅馬的元老院議員代表著國家,羅馬的家庭是元老院議員的莊園,莊園是國家的。在希臘時代情況也一樣,人們對財產的永久性沒什么感覺,反倒對一時的財富感興趣,那情景令人吃驚。希臘時期的家庭較之羅馬時期更不穩固。
但在這兩種情況下家庭都是代表國家的男人。在有的國家女人就是家庭或一直是家庭。還有的國家中,家庭難以存在,如牧師國家,牧師的控制就是一切,甚至起著家庭控制的作用。還有就是蘇維埃國家,在那里家庭是不存在的,國家控制了每個個體,是直接、機械地控制著。這情形就如同那些宗教大國,如早期的埃及就是通過牧師的監督和宗教儀式直接控制每個人的。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想要倒退或前進到這些形式的國家統治中去嗎?我們想成為羅馬帝國的國民嗎?甚至成為“理想國”的國民?就家庭和自由而言,我們想成為希臘時期城邦國家的公民嗎?我們想把自己想像成早期埃及人嗎?像他們那樣受著牧師的控制,身陷宗教儀式之中?我們想受一個蘇維埃的欺壓嗎?
要讓我說,我會說不!說完不字,我們就得回過頭來思考一句名言——或許基督教對人類生活做出的最大貢獻就是婚姻了,是基督教給世界帶來了婚姻,即我們所了解的婚姻。基督教在國家的大統治范圍內建立起了家庭這個小小的自治區域。基督教在某些方面使得婚姻不可損害——不可被國家損害。或許是婚姻賦予了男人最大的自由,賜予了他一個小小的王國(在國家這個大王國之中),給予了他獨立的立足點去承受和反抗不公平的國家。丈夫和妻子,一個國王,一個王后,和幾個國民,再有幾畝自己的國土:這,真的就是婚姻了。它意味著真正的自由,因為,對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和孩子來說,它意味著真正的滿足。
那我們還要拆散婚姻嗎?如果要拆散它,就說明我們都成了國家統治的直接對象。我們愿意受任何國家的統治嗎?反正我不愿意。
而教會創造了婚姻并使之成為一種神圣物,男人和女人在性交流中連為一體的神圣物,只有死,沒什么能把他們分開。即便被死亡分開了,他們仍然不能擺脫這樁婚姻。對個人來說,婚姻是永恒的。婚姻使兩個不完整的肉體合二為一,促使男人的靈魂與女人的靈魂在終生結合中獲得全面的發展。婚姻,神圣不可侵犯,在教會的精神統治下,成為男人和女人通向世俗滿足的一條偉大道路。
這就是基督教對人類生活的巨大貢獻,可它極易被人忽視。難道它不是男女達到生命完美的一個巨大步驟嗎?是還是不是?婚姻對男女的完美是有益還是挫折呢?這是一個極重要的問題,任何一個男人或女人都要回答。
如果我們用非國教即新教的觀點看自己,我們都是孤獨的個人,我們最高的目標就是拯救自己,那,婚姻就成了一種障礙。如果我只是要拯救自己的靈魂,我最好放棄婚姻,去當和尚或隱士。還有,如果我只是要拯救別人的靈魂,我也最好放棄婚姻去當傳道者和布道的圣士。
可如果我既不要拯救自己也不要拯救別人的靈魂呢?假設靈魂拯救在于我是一竅不通呢?“被拯救”在我聽來純屬囈語,是自傲的囈語。假如我根本不明白什么救世主)和靈魂拯救,假設我認為靈魂必須終其一生才能發展至完美,要不斷地保養并得到滋養,不斷發展不斷完善直至終極呢?那又會怎么樣?
于是我意識到婚姻或類似的什么是根本。舊的教會最知道人的需要,這絕非今天或明天的事。教會要讓人們為生而結婚,為靈魂活生生的生命完善結婚,而不是要拖到死后再結婚。
舊的教會懂得,生命就在眼前,是我們的,要過這日子,要活得完美。伯尼蒂克特僧侶的嚴厲統治,阿西西的芳濟的大潰退,這些都是教會天堂中的光彩。教會保存下了生命的節奏,一時又一時,一天又一天,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一個時代又一個時代,在人們中間傳遞,教會的異彩是與這永恒的節奏同輝的。我們在南方的鄉間能感受到它——當我們聽到那教堂鐘聲,在黎明,在正午,在黃昏,這鐘聲與蕓蕓眾生的聲音和祈禱聲一起宣告著時光,它是每天每日太陽的節奏。我們在節日的進程里感受到它——圣誕節,三王節,復活節,圣靈降臨節,圣?約翰節,萬圣節和萬靈節。這是年月的輪回,是太陽的律動——冬、夏至和春、秋分,迎來一個個季節又送走一個個季節。它亦是男人和女人內在的季節:大齋期的憂傷,復活節時的歡樂,圣靈降臨時的神奇,圣?約翰節的煙火,萬靈節時墳塋上的燭光,還有圣誕節時分燈光閃爍的圣誕樹,這些都表達著男人和女人靈魂中被激起的感情節奏,男人以男人的方式體驗著感情的偉大節奏,女人則以女人的方式,但只有在男女的結合中這節奏才獲得完整。
奧古斯丁說,上帝每天都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對活生生的情感之靈來說,這真對。每個清晨都帶來一個全新的宇宙,每個復活節都燃亮一個嶄新的世界,它如同一朵初放的鮮花。同樣,男人和女人的靈魂亦是日新月異,充滿著生命的無限歡樂和永遠的新鮮。所以,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生都感到對方新鮮,因為他們婚姻的節奏與歲月的節奏是相伴相隨的。
性是宇宙中陰陽兩性間的平衡物——吸引,排斥,中和,新的吸引,新的排斥,永不相同,總有新意。在大齋期,人的血液流動漸緩,人處于平和狀態;復活節的親吻帶來歡樂;春天,性欲勃發,仲夏生出激情,隨后是秋之漸衰,逆反和悲涼,黯淡之后又是漫漫冬夜的強烈刺激。性隨著一年的節奏在男人和女人體內不斷變幻其節奏,它是太陽與大地之間關系變幻的節奏。哦,如果一個男人斬斷了自己與歲月節奏的聯系,斬斷了與太陽和大地的和諧,那是怎樣的災難呀。哦,如果愛僅僅變成一種個人的感情而不與日出日落和冬、夏至和春、秋分有有任何神秘關系,這是怎樣一種災難和殘缺啊!我們的問題就出在這上頭。我們的根在流血,因為我們斬斷了與大地、太陽和星星的聯系;愛變成了一種嘲諷,因為這可憐的花兒讓我們從生命之樹上摘了下來,插進了桌上文明的花瓶中,我們還盼望它繼續盛開呢。
婚姻是人生的線索。但是,離開了太陽的輪回,地球的震動,星球的殞落和恒星的光彩,婚姻就沒有意義了。難道一個男人在下午不是與上午的他不同、甚至完全不同嗎?女人不也如此?難道他們之間和諧或不和諧的變奏不是匯成了一曲生命的神秘之歌嗎?
難道人的一生不都是如此?一個男人在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和七十歲時都與以往的自己大不相同,他身邊的女人亦然。不過,在這些不同之間是否有某種奇特的連接點?人的整個青年時代的階段中難道就沒有某種特別的和諧?——出生期、成長期與青春期;女人生命的變化階段痛苦也是一種更新,逝去了激情但獲得了感情的成熟;死期的臨近是黯淡的,也是不平等的,男女雙方深懷恐懼面面相覷,害怕分離,其實那未必真的是分離。在這一切過程中,是不是有某種看不見的,不可知的東西在起著平衡、和諧和完整的相互作用?就如同一首無聲的交響樂那樣,從一個樂章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樂章起著過渡作用,使迥然不同的樂章渾然一體。這種東西使男女兩個全然陌生不同的生命在無聲的歌唱中渾然一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