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特根斯坦是一位生長于非凡的社會環(huán)境中的非凡哲人。他在哈布斯堡王朝統(tǒng)治晚期的維也納度過了童年和青年時代,彼時的維也納在建筑與藝術(shù)、新聞業(yè)與法理學、哲學與文學、心理學等各個領(lǐng)域成就輝煌。
本書旨在還原20世紀初維也納璀璨的文化景象下的維特根斯坦,一方面重建了維特根斯坦與同時代維也納人之間、德語思想與其時代的藝術(shù)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及其重要意義,展示了現(xiàn)代世界從行將瓦解的奧匈帝國中誕生的過程;另一方面則展現(xiàn)出維特根斯坦是如何在同時代維也納知識分子——如弗洛伊德、維克托·阿德勒、阿諾德·勛伯格、古斯塔夫·克里姆特以及奧斯卡·科柯施卡——的砥礪下,沖破沉悶幽暗的舊統(tǒng)治的牢籠,鑄就自己的哲學思想的。
以維特根斯坦為核心人物,本書描繪了處于一個特殊時代的維也納的文化生活畫卷,詳述了許多著名藝術(shù)家、知識分子的生活及思想的形成,其中包括弗洛伊德、勛伯格、叔本華等中國讀者熟悉且頗有興趣了解的人物。
十二音體系的發(fā)端,現(xiàn)代建筑、邏輯實證主義、抽象派繪畫、精神分析學——這些新思想同時出現(xiàn)于世紀末的維也納,當時的維也納如何能匯集各個領(lǐng)域的先鋒浪潮?本書探索了20世紀初期維也納的社會與政治發(fā)展,回顧了那個天才成群而來的黃金時代。
●本書不是一部關(guān)于維特根斯坦的傳記,而是關(guān)于維特根斯坦和一座城市的關(guān)聯(lián)。本書角度新穎而具有挑戰(zhàn)性:于現(xiàn)世重要的哲學家維特根斯坦、行將瓦解的奧匈帝國社會、華麗卻又憂郁的世紀末維也納,作者將以上三方面融為一體,探討了維特根斯坦對道德和價值問題的個人態(tài)度及其完成《邏輯哲學論》之前的思想歷程。
●本書涉獵廣泛卻不繁雜,分析了建筑、藝術(shù)、新聞學、法學、哲學、文學、心理學等各領(lǐng)域中的重要思想,細致梳理出各領(lǐng)域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和對彼此的影響,是一部分量十足、包羅萬象的維也納思想史。
●本書詳述了包括維特根斯坦在內(nèi)的許多著名藝術(shù)家、知識分子的生活及思想的形成,其中弗洛伊德、勛伯格、叔本華等廣為中國讀者所知。
阿蘭·雅尼克(Allan Janik,1941— ),生于美國馬薩諸塞州奇科皮,先后畢業(yè)于圣安塞姆學院、維拉諾瓦大學和布蘭迪斯大學。他曾在喇沙書院和韋爾斯利學院教授哲學和思想史,現(xiàn)為奧地利因斯布魯克大學布倫納檔案研究委員會的一員。另著有《提示匯編:對維特根斯坦哲學概念起源的研究》(Assembling Reminders: Studies in the Genesis of Wittgenstein's Concept of Philosophy)、《隱喻的運用和濫用》(The Use and Abuse of Metaphor)、《哲學的風格、政治和未來》(Style, Politics and the Future of Philosophy)等。
斯蒂芬·圖爾敏(Stephen Toulmin,1922—2009),英國哲學家、作家、教育家,生于倫敦,畢業(yè)于劍橋大學。曾在牛津大學、墨爾本大學、利茲大學、布蘭迪斯大學、密歇根州立大學、芝加哥大學和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哲學任教。他生前主要致力于道德理性的研究,出版過二十余部著作,涉及領(lǐng)域廣泛,其中包括《回歸理性》(Return to Reason)、《都市:現(xiàn)代性的隱藏議題》(Cosmopolis: The Hidden Agenda of Modernity)、《前瞻和理解:拷問科學的目的》(Foresight and Understanding: An Enquiry into the Aims of Science)等。
譯者殷亞迪,博士,就讀于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政治學系政治學理論專業(yè)。另有譯著《歐洲商販史》。
1. 導論:問題與方法
2. 哈布斯堡的維也納:充滿矛盾的城市
3. 語言與社會:卡爾·克勞斯與維也納的最后歲月
4. 文化與批判: 社會批評與藝術(shù)表達的界限
5. 語言,倫理與表象
6. 重訪《邏輯哲學論》:一項倫理之舉
7. 維特根斯坦其人及其后期思想
8. 專業(yè)化與文化:現(xiàn)代運動的自殺
9. 后記:異化的語言
注釋
參考文獻
索引
沖破語言的限制?語言真的不是一個牢籠。
——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1930年12月17日
人如其書;如果說《邏輯哲學論》傳遞出來的信息是一種克勞斯式的信息,那么維特根斯坦的一生也是克勞斯式的一生。在20世紀40年代的劍橋,維特根斯坦性情特異,行為舉止不落俗套,我們覺得這些對他的哲學來說無關(guān)緊要——甚至認為他是要向我們傳授真理的,而這些讓我們從他的真理那純凈的、泉水般的澄澈透明中分心旁騖了。回想起來,這是一個錯誤:根本不能把哲學家和哲學家其人分開。先不說別的,維特根斯坦的哲學反思從一開始就體現(xiàn)了一種誠實正直的人格;如果我們覺得深入到其論點的核心很困難,這是因為——這點并非不重要——我們并不完全理解他。
或許我們沒有理由非要去理解他。在1919年之前的維也納與1946—1947年間的劍橋之間,存在著太多時間、歷史和文化上的障礙。英國的知識分子和藝術(shù)家時常會感到不受重視、被人無視,乃至遭到嘲笑;但他們從未被公共事務(wù)的世界徹底“拒之門外”,也從未被迫為一個他們完全不接受其價值的文化與社會效勞。在這方面,他們用不著活在絕對的疏離中,而一個克勞斯和維特根斯坦這樣的人,其固執(zhí)己見、毫不妥協(xié)的誠實卻正是從這種疏離中誕生的。結(jié)果,前者消遣起事物來往往隨意得多,這反而把自己暴露在維特根斯坦和D.H.勞倫斯們對其淺薄和不敬的指控中。反過來,英國人一直把典型的克勞斯式的話,比如“要是非得兩惡相權(quán)取其輕,我將一概不取”,看成是種惹人厭的虛夸和自大。
然而,維特根斯坦讓他的英國學生和同事誤解最深的那些事主要源于風格問題。每一代疏離于社會的知識分子都能找到獨具特色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對傳統(tǒng)世俗價值的拒斥。有一個時期,年輕人蓄起胡須,留起披肩長發(fā),把所有外部紀律都當成威權(quán)主義而拒不服從,主張一種不受約制的自由作為“生活方式”,視一切倫理問題和道德規(guī)范為審美趣味問題,而且執(zhí)拗地自豪于“不拘禮法,率性任情”。而在另一個時期則與之相反,長發(fā)蓄須顯然完全“正當”。19世紀晚期杰出的醫(yī)生、商人和學者都留著滿頭濃發(fā)和鏟子似的胡須,讓他們的學生和孩子誤認為他們充滿自信乃至自滿;然而遍布奧地利全城的,卻是從每所公共辦公樓的高墻后面透出的、兩鬢斑白的弗朗西斯·約瑟夫皇帝的垂眼凝視。其后果可以預見(正如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在一個充斥著花里胡哨的垃圾和毫無意義的禮儀的文化中,反叛的年輕人求取的是誠實和前后一致,他們不在臉上留他們父輩那樣的毛發(fā),資產(chǎn)階級的其他冗余之物也被一概拒絕。在他們看來,胡須和鬢角不過是在炫富,就像穿天鵝絨的寬松便服、系別致的領(lǐng)帶一樣。一顆嚴肅認真、井然有序的心靈要求把下巴刮干凈、穿開領(lǐng)襯衫;對他們而言,藝術(shù)問題變成道德反思和判斷的問題,而非相反,道德規(guī)范變成審美趣味問題;對社會上肆意存在的威權(quán)主義的正確替代物不是無政府主義,而是自律。一個人一定要以其在神前的責任把握住自己的生活,或者,至少要在自己“對善的理解”面前把握自己。那是一種“理性無法取得的知識”,但卻(如托爾斯泰所說)“無可置疑地展現(xiàn)”在每個人心里。
因此,在根本的抱負和理想上,20世紀20年代青年運動(Wanderv?gel)那代人與嬉皮士那代人,歸根結(jié)底并不像其外表表現(xiàn)的那么不同。20世紀早期年輕的德國人和奧地利人甚至在1914年之前,就在就道德誠實質(zhì)疑其父輩的文化和社會。他們在弗朗西斯·約瑟夫明顯望不到盡頭的統(tǒng)治下看到了一個專制政體,一切生命和品德都已離它而去,只剩下茍且延續(xù)。而1914—1918年間的苦痛與殺戮只不過強化了他們注定毀滅的感覺。這的確就是人類的最后時光。19世紀晚期世俗的資產(chǎn)階級社會已經(jīng)割斷了自己的喉嚨,而幸存者則免除了自己對過去應盡的全部道德義務(wù)。是時候重新開始了。只有在穿著、舉止、品味和風格等方面經(jīng)歷一番全新的禁欲苦行,救贖才會降臨。(在20世紀20年代,剃平頭比留長發(fā)更容易被當成討厭的激進分子,因而被趕出學校。)德國和奧地利的年輕人敞胸露懷,穿著涼鞋,背著帆布包,離開腐朽的城市向松樹林走去,在那里,他們希望在兄弟愛(Brüderschaft)的精神中重拾更簡單、更純粹的價值,他們的父輩茫然不知的價值。
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本人生得太早,沒輪上青年運動這一代。不過很明顯,他與他們共同享有許多價值;實際上,這些價值是在克勞斯、路斯和維特根斯坦這樣的榜樣身上鑄就的。對維特根斯坦本人來說,戰(zhàn)時服役的歲月——先是在俄羅斯前線,而后在意大利前線——是一段精神上自我質(zhì)疑的時期,但也是一段充實的時光。仿佛他的軍旅生活——大部分是主動服役——還不夠他忙的似的,他還要進行《邏輯哲學論》寫作的收尾工作,很明顯,全書是在1918年夏付梓;而軍旅生活讓他更貼近他的士兵兄弟和公民伙伴,比他之前身為維也納的富家子弟時更近,也比他之后更近。這里也和別處一樣,讓人想起托爾斯泰筆下的康斯坦丁·列文,他認識到“生命的意義”只在生存的過程中顯現(xiàn)自身,只顯現(xiàn)給那些把自己忠實地、全身心地奉獻給實際的日常事務(wù)——耕種土地、家庭生活,以及人間的善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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